他前世好歹也是威风凛凛的定国公,手里不仅捏着兵权,还掌着旁人眼中穷凶极恶的锦衣卫,按说他才是那个让别人看了害怕的人,可如今他的胆量却像是跟着他如今的年纪一般活回去了,只是被顾青未瞪了一眼,竟就下意识的有了这样的反应?
心里如此胡思乱想着,宁致远一边安抚顾青未,见顾青未不仅没有被他安抚住,反而面上恼怒愈发明显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错,竟然狠狠搂了顾青未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窗户一跳……
落荒而逃。
顾青未看着空荡荡的窗户,只想到了这么一个词。
呵呵呵……
宁小远,胆子可真是越来越肥了,竟然敢轻薄她!
顾青未这时心里是真的恼怒。
事实上,对宁致远这突如其来的一吻,顾青未并没有多大的愤怒。
她与他前世做了一世的夫妻,别说是亲吻了,就连更亲密的事也做过,所以在决定放下前世的种种之后,对宁致远的亲近她能如此快的就接受了。
她恼怒的是,宁致远亲完她就跑了。
更恼怒的,还是她自己的反应。
方才被宁致远搂着亲吻时,她曾一度心跳都停了几拍,更能从那亲吻之中品出几分甜蜜来。
顾青未从梳妆台上拿过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
铜镜即使打磨得再光滑,也难免会有几分模糊,可也能看出来,镜中的少女双颊染了红霞,一双眼中虽然含了嗔怒,却格外的明亮水润。
这代表着什么,顾青未这个过来人自然不会不清楚。
她与宁致远前世就是夫妻,所以当命运在这一世又将他们扯在一起,她便也说服自己放下种种,只看今朝。
可是,宁致远虽然还是宁致远,却不是前世的那个宁致远,他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而自己虽然表面看着只有十四岁,心理上却是个几十岁的老妇。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有了几分心动……
这,这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老牛等于自己,嫩草是宁致远。
让顾青未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忍不住双手在自己头上一阵乱抓,但直到镜中人原本梳理得整齐的青丝化作了一头乱发,也没能压住心里的恼意。
“宁致远!”
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尖声叫了出来。
即使顾青未努力压低了嗓子,声音还是传到了在门外守着的秋岚与画屏耳中。
两人听得一个激零,然后同时转身一把推开门往内室跑去。
虽然她们感激宁世子,可是在她们心里,最重要的自然还是自家姑娘,在自家姑娘容许的范围内,她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姑娘都在房里尖叫了,指不定就是受了宁世子怎样欺负,她们当然要忠心护主。
“姑娘!”
两人闷头冲进去就义愤填膺地唤道。
但在看清楚顾青未此刻的模样之后却又蓦地沉默了。
房里已经没有了宁世子的身影,只余自家姑娘一人,姑娘衣衫仍是整齐的,可一头青丝却比早上起身时还要乱,双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气的,带着喜人的绯红。
看着虽然有着让人不解的古怪,却分明有着几分诱人。
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被秋岚与画屏瞧了去,顾青未倒也不觉难堪,而是立即冷静了下来。
☆、第242章
重新在梳妆台前坐定,顾青未平缓下呼吸,力求若无其事地道:“我没事。”
原本接着就要让秋岚和画屏下去的,但目光在触到镜中人儿那一头乱发时,顾青未顿了顿,“嗯,不小心弄散了发髻,你们替我重新梳理一下吧。”
秋岚和画屏面面相觑,她们可是听到了顾青未的那声尖叫的,自然能猜出自家姑娘弄成这副模样与宁致远有关,却也什么都没说,依言替顾青未梳了头,又让人打了水重新洗漱了一番。
到这时,顾青未才算是真正的平静了下来。
至于老牛与嫩草的问题……
吃了就吃了吧。
一头名为顾青未的老牛嚼巴着名为宁致远的嫩草。
顾青未想象着这样的画面,便又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莫名的,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画面违和。
宁致远这把嫩草,她总觉得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嫩。
而且,先前宁致远来的时候,她脑中隐隐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虽然她没抓住那一闪即逝的灵光,却也不妨碍她心里那股子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顾青未纤细的手指在梳妆台上轻轻敲打,凝眉沉思。
当然了,顾青未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思,就被怡华院的人唤去了秦氏那里。
秦氏这几天忙得团团转。
圣旨赐婚之后,秦氏就带着顾青未去了庄子上,后来又经历了顾青未被掳、生病之事,一直到如今顾青未病愈了,又眼看着是真的接受了这桩婚事,秦氏才终于抽出手来准备起顾青未的嫁妆,以及着手教导顾青未内宅之事。
事实上,顾青未的嫁妆需要准备的不多。
世族贵女的嫁妆从来都不是等到定亲之后才准备的,秦氏早从顾青未出生就开始替她准备嫁妆,许多需要费时寻觅、打造的贵重物件儿,比如大件儿的家具等早就准备好了,如今也只不过就是挑选些陪嫁的庄子田产,打上一些时兴的头面首饰等等。
所以在秦氏看来,最重要的是教导顾青未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当家主母。
其实她这些年已经有意的在灌输这方面的经验给顾青未,不过如今顾青未既然已经定亲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
说起来,对于顾青未的亲事,秦氏也不是没有担忧。
与宁致远的这门亲事确实让人无可挑剔,可京城离清河毕竟太远了,就算她相信欢姐儿能应付成亲之后的日子,可女子出嫁之后哪有不受委屈的,离娘家这么远,将来欢姐儿受了委屈,又有谁能替她撑腰?
想到这些,秦氏便有些伤感。
顾青未到怡华院时,就正好看到了秦氏这伤感的模样。
看到被秦氏放在身边的衣料、首饰样子,顾青未不难猜出秦氏如此伤感的原因,她心中温软,唤道:“母亲。”
虽然她曾抗拒过,但无论如何,她的亲事都已经定下,而且她也已经接受了这桩婚事,这也就意味着,最多再过个一两年,她就要远嫁京城。
前世已经经历过,顾青未对远嫁倒没有彷徨,可对于家中亲人,她却是极为不舍。
重生这几年,她比前世更为深刻的感受到了来自骨肉血亲的关爱,与祖母,与父母,与几位同胞兄长,与族中姐妹……
她觉得,她的重生最大的收获,也许就是重温了这些血脉亲情了。
秦氏被顾青未这一唤,立即就敛下了心中的伤感,她招了招手让顾青未到她身边,“欢姐儿,来看看最新送过来的衣料、首饰样子。”
顾青未只随便看了一眼就又挪开了视线,前世已经嫁过一回,她自然没有多少待嫁女子的期待与喜悦,只抱着秦氏的胳膊冲她撒娇,“这些母亲看着选就行了,母亲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被顾青未这样一恭维,秦氏心中自然就只剩下了开心,哪里还有方才的伤感,作势往顾青未头上拍,“你这丫头,明明是自己犯懒,偏还拿好话诓了母亲替你操心。”
当然了,秦氏的操心是甘之如饴的。
母女俩凑在一起挑了衣料首饰,秦氏又与顾青未说起要顾青未每日用过早膳后随她一起到怡华院旁听她理事。
“……虽然母亲也舍不得你,可是女儿家哪里有不出嫁的,定国公府乃是京城贵胄,还有那样一个关系复杂的安国公府在,你将来嫁过去之后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要招人笑话,趁着现在婚期还未定下,母亲还有时间教你一些。”秦氏缓缓道。
大家族的宗妇看似光鲜,但其中的艰难与辛苦却只要经历过的人才知晓,想到自己娇养着长大的欢姐儿将来出嫁之后也会经历这些,秦氏就又是一阵的心疼。
顾青未握了握秦氏的手以示安慰。
她前世做了几十年的定国公夫人,打理国公府更是从无错漏之处,若说掌家,她并不会比秦氏差一星半点,事实上她根本就无需秦氏再来教导。
可是,既然这样能让母亲更安心一些,顾青未愿意再从头学上一遍。
于是她轻轻点头,“母亲放心,我会仔细与您学的。”
秦氏安心地笑了笑,然后却是话题一转,“欢姐儿,七夕之后就是宁世子的生辰了,你们如今定了亲,他又孤身一人在清河,咱们家无论如何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秦氏一边说着话,一边还仔细打量着顾青未的神情。
说到底,秦氏还是没忘了先前接完旨之后的异常,唯恐她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对这门亲事的接受只是伪装。
听母亲乍然提到宁致远,顾青未又难以避免的就想到了那厮落荒而逃之前的那个吻,按捺住伸手抚唇的冲动,她道:“母亲觉得要如何表示?”
赐婚的圣旨是安平长公主从元昌帝那里讨来的,所以安平长公主对这桩婚事自然上心,宁致远的庚帖早就在圣旨送达顾家时就送到了秦氏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