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心里那丝不好的预感,安平长公主是时刻不忘给楚承启上眼药。
果然,她一连说的好几个“敬郡王”让元昌帝又想起了他为何会把楚承启贬为郡王,原先和缓下来的脸色又渐渐紧绷起来。
刘贤妃见了心中暗恨不已。
她就知道,有安平长公主在场,她肯定会见不得自己好!
安平长公主自然不会错过刘贤妃的神色,她心里有淡淡的得意,然后又道:“啊,对了,皇兄,我和景昌前段时间也领着致远去了清河一趟,到现在致远都还留在清河没回京。说起来,我和景昌回京时只怕敬郡王也已经到了清河,不过我们倒没见着他,也不知是不是正好错过了。”
刘贤妃心里便是一急。
安平长公主的话表面上看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她先说自己等人回应时楚承启已经到了清河,又说并没在清河见着楚承启,这岂不就是在暗示楚承启不知礼数,明智长辈也在清河却不知上门请安吗?
当然了,这其实正是事实。
元昌帝自然不会听不出安平长公主的言下之意。
不过,安平长公主不喜刘贤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两人遇上了也从来没少过针锋相对,而且楚承启怕安平长公主,这一点在场的谁都知道,所以元昌帝倒也没有特别在意。
“爱妃不妨说说,那孽子到底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若真是个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朕是断不容许那孽子娶个这样的王妃的!”元昌帝道。
纵然楚承启不成器,可他的正妃也不可能出身太低。
否则,岂不是在打他这个做爹的脸?
元昌帝这样一插言,安平长公主倒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了,且她本也极想知道楚承启到底看上哪家的女儿,是以也屏气凝神的听刘贤妃的答案。
刘贤妃闻言一喜,连忙道:“皇上您放心,那位姑娘的身份是配得上咱们皇儿的,她是清河顾氏嫡女,还是顾家如今家主唯一的女儿,听承启信上所说,这位顾家七姑娘容貌气度都是极为不凡的,若承启真的娶了她,日后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在外面胡来了,皇上,您……”
刘贤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平长公主突然出言打断了。
安平长公主听到刘贤妃说的果然是顾青未时,几乎眼前就是一黑。
她可还没忘记,自己的儿子在这位顾家七姑娘面前是怎样一副蠢样子,甚至这次宁致远执意要留在清河不肯归京,十有八、九也是因为放不下这顾家七姑娘。
有洞虚道长的断言在先,安平长公主从来不曾想过要插手宁致远的婚事,她只盼宁致远能快些找到他的那个命定之人,然后快些成亲,破除那孤苦一生的凄惨结局。
元昌帝不会允许楚承启娶个普通百姓之家的女儿,但对安平长公主来说,只要宁致远想娶,别说是普通百姓之女了,就算是那乞丐婆,她也只会在心里替宁致远鸣不平,而不会去插手阻止。
当然了,这样说也许有些夸张了,但也足以说明安平长公主心里的决心。
她家致远才貌双全,又身世不凡,这些年算计着往他身上扑的京城贵女不知凡几,但他何曾有过半点动容,更何况是像见到顾家七姑娘那样犯蠢了。
再来,上次在清凉寺里,宁致远与顾青未抽中了同一支姻缘签,洞虚道长明明在清凉寺却又避而不见,这些都让安平长公主认定,那顾家七姑娘,就是她家致远的命定之人。
从前她与刘贤妃针锋相对,只是因为看不惯刘贤妃那刻意装出来的模样。
但今天,说不得,她也要与刘贤妃争上一争了。
☆、第202章 细说
所以,安平长公主毫不犹豫的就打断了刘贤妃的话。
“皇兄,若敬郡王看上的是顾家的七姑娘,那我可要替我家致远争上一争了。”她道。
这八角亭中蓦地一静。
刘贤妃更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以她的为母之心来看,顾家七姑娘身份也算是能配上她的儿子,娶了她也确实对楚承启的将来有好处,她自然会竭力帮着楚承启在元昌帝这里争取,可安平长公主这突然冒出来说是要“争”,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知道安平长公主向来看不上她,可就因为想要与她别苗头,就拿宁致远的婚事开玩笑?
刘贤妃有些不能相信。
另一个觉得有些诧异的,是元昌帝。
清河顾氏,元昌帝自然不会陌生。
当年楚氏皇族虽然定了大周朝的江山,但在最初时,太祖施政所遇到的阻力可是不小,究其根底,就是在于几大世族。
那时大周朝任用的命官多数是延用前朝的,毕竟,江山是定下来了,若是没有熟悉朝政的大臣协理政事,大周朝也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彻底稳下根基。
那些前朝延用的朝臣之中,就有顾家老太爷。
顾氏一族在前朝时可谓是风头鼎盛,前朝建国到被楚氏一族夺了江山一共四百余年,出自顾家的宰相就有不下二十位,可想而知当时顾家是何等的风光。
大周朝是不设宰相,行的是内阁制。
顾家老太爷乃是前朝宰相,在大周立朝时又不仅没有阻挠,反而还极为顺应天意的顺势推了一把,太祖自然不会没有回报,所以大周朝的第一任内阁首辅,就是顾家老太爷。
那时的元昌帝还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被封了太子之后他还跟着领了太傅衔的顾老太爷学习过如何处理政事。
撇开别的,元昌帝对顾老太爷是极为佩服的。
后来正值壮年的顾老太爷身体染疾,不能再胜任内阁的繁重政务,这才辞了官回了清河。
顾老太爷这一离京,几大世族在朝廷里的力量便被一步步清洗,到得如今,几大世族虽然仍有底蕴,但实际上已经到了数百年来最孱弱的时候。
就拿顾家来说,如今无一人在朝中为官,唯一考取了功名的顾亦安也只是个举人。
在才立国不过三十余年的大周朝,举人也是可以做官的,只不过起点不如中了进士来得高罢了。
不过,顾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出科举这一步,又岂会让开了先河的顾亦安止步于举人?
虽然想扼制几大世族,但元昌帝还真挺期待看看顾亦安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四年前的春闱,秦家的秦朗中了探花,四年之后的顾亦安又当如何?
所以,这时见刘贤妃和安平长公主为了一个顾家的七姑娘居然当着他的面就争了起来,元昌帝诧异的同时,又有些好奇。
顾家七姑娘,顾锦源的独女,那也就是顾亦安的胞妹了。
能让他那混帐儿子和宁致远都看上眼,这位顾家七姑娘,又有何不凡之处?
元昌帝才这样想着,就见从来不作那哭啼之态的胞妹眼中含了泪。
“皇兄……”安平长公主眼中带泪,整个人看着就比方才说要争时软了不知道多少,“皇兄是知道我的脾气的,虽然与贤妃娘娘之间有些不睦,却也绝不会故意为了这么些小事就与贤妃娘娘争。”
元昌帝暗暗点了点头,安平长公主确实不会故意做这种事。
就连原本心存不忿的刘贤妃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么多年来,安平长公主虽然不喜欢她,但也确实最多只是刺她两句,从来没刻意给她使过绊子。
而且,安平长公主可就宁致远这么一个儿子,又从来都爱重非常,想也确实不会为了膈应她就拿宁致远的婚事开玩笑。
见元昌帝面上没有异色,安平长公主拿了帕子拭了泪,“皇兄想必也知晓,当年致远每日里都做同一个怪梦,为此小妹还特意请了洞虚道长替致远卜上一卦,洞虚道长断言致远此生虽然富贵,但若是找不到命定之人,就得一辈子孤苦。”
元昌帝轻轻点头。
安平长公主是宁太后的掌上明珠,连带着宁致远也是宁太后的心肝肉,当年洞虚道长下了如此断言,宁太后可也是跟着病了一场的。
不过,安平这时候提到这个,莫非……
元昌帝才这样想着,就听安平长公主又道:“这命定之人着实玄乎,所以当年小妹再三恳求,洞虚道长才指点了清河这个地方。前几年小妹与景昌就曾带着致远去过清河,这几年一直忙于杂事脱不开身,直到前段时间才抽了时间再去了清河。”
“却不想,才到了清河小妹一家就遭遇刺杀,致远更是落了水。”
“小妹和景昌被顾家家主所救,而致远,若不是正好被正在游湖的几位顾家姑娘所救,只怕致远早就没了性命!”
听到这里,元昌帝一双利眼便似是含了刀子一般刺向一旁一直未开口的宁景昌。
定国公府的事外人自是难以得知,但元昌帝怎么可能不知晓,这刺杀是来自于何人,不用想都能知道。
未得江山之前,楚氏一族算不上什么望族,自然也少有纳妾的,太祖娶了青梅竹马的宁太后,后来坐拥江山之后,宫里也没进新人,所以元昌帝除了安平长公主这个胞妹之外,就再没什么亲的兄弟姐妹。
在太祖为了打江山而奔走的那些年,几乎就是宁太后与年纪尚幼的元昌帝和安平长公主相依为命。
这样的情况下,元昌帝与宁太后,与安平长公主之间的情分自然极为深厚,如今听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居然遇险,元昌帝哪里能不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