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谭林几人没有片刻的停留,直接到了街尾一家名为七河驿站的客栈,蝶翅在马上看了一眼这家看起来还算整洁的客栈一眼,她记得杨谭林曾经说过,杨家的马队每一次进出丽江都会在七河留宿一宿,而住的就是眼前这个客栈。
跟着杨谭林他们一起下马,落地的时候蝶翅腿发软,她眼疾手快的抓住马鬃才没有跌倒在地上,但却是一步都走不动了,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布拉见状,连忙搀住她,半扶半拖的把她扶进了客栈,一进门就找了一个椅子让她坐下。
“杨阿叔,你们终于来了!”见到杨谭林等人进来,正在靠在柜台里面无所事事拿着一块抹布擦着柜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黑黑胖胖的、可能是老板的中年女人立刻丢开手上的抹布迎了上来,一脸的如释重负,道:“扎旺大叔一家子在店里住了好些天了,就等你们过来处理善后了。”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吗?”杨谭林皱皱眉头,他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阿阿鹏出事已经六七天的时间了,扎旺极有可能就在丽江,以扎旺和他的关系来说,他当天得了信就会赶过来,扎旺做事一向细心利索,这么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把事情处理好了。
“听扎旺大叔的口气是已经处理好了,不过具体的经过他没有任何人说,我也不敢问他。”女老板摇摇头,道:“你看你们是稍微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找扎旺大叔?”
“这会天才亮有干净的房间吗?”杨谭林皱了一下眉头,他是希望立刻去见扎旺,看看他这几天有没有查出些什么来,更想去看阿鹏最后一面,可是瞄了一眼仿佛马上就要倒下的妻子女儿和已经坐在椅子上起不来的蝶翅,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这些天我已经把整个客栈都腾空了,除了你家的赶马人以外就只有扎旺大叔的人……”说着话的时候女老板有些无奈,她倒是不想变成现在的样子,可是扎旺说阿鹏的尸体停在客栈里,不能让这里人来人往的,要她清场,不准其他的人住店。她能说“不”吗?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能忍着心疼把住在店里的人请了出去,没有住进来的人拒之门外。从开客栈到现在她这里从来就没有这么冷清过。
“你先安排我们的人住进去洗把脸,再找个人把扎旺他们叫起来。”杨谭林没有心思理会她的哀怨,他知道扎旺他们十有八九还在睡觉没有起床,他们起床的时间正好让自己等人洗漱,然后稍微休息一下,消除浑身的疲惫。
“好!”女老板虽然有些抱怨,但还是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对扎旺很是惧惮,立马叫店里清闲的女伙计们忙着招呼人,而她自己亲自去敲扎旺等人的房门去了……
? 第九十一章 疑点
说是到房间稍微休息,但他们哪里有心情考虑这个,让店伙计带着他们到了停放阿鹏棺木的地方——那是客栈一间很阴冷的房间,就在马厩旁边,这是客栈特殊用途的一间房子。马帮天天在路上,难免会出事情,而死去的人是要有尸首的,同伴都会视情况,路途遥远的话会将之火化带骨灰回去,不远的话会直接带尸首回去,这里专门留下来用做停尸的。
棺材是刚刚上的漆,散发出一股油漆特有的味道,棺材的盖子没有完全盖上,那是留给杨谭林他们的,方便他们见阿鹏最后一面。
蝶翅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离开家到现在两天两夜的时间,他们休息的时间不足三个时辰,一路上都在不停的赶路,饿了就在马背上啃几口干粮,喝了喝几口水,下地休息过两次,每次一个时辰多一点。体力透支,加上已经麻木的双腿让她连站都站不稳,进店的时候是布拉拖进来的,过来这里也是布拉拖进来的,可是看到那棺木的时候她不知从那里来了力气,推开布拉的手,跟在杨雪素身后扑到了棺材上——
躺在里面的阿鹏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除了脸上没有血色,总是挂着在嘴角的笑容也不见之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蝶翅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想要哭,嗓子里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发不出声音来,杨雪素伸出手,想要去摸阿鹏的脸,却却颤巍巍的,怎么都伸不过去。
“看过了就回去换身衣裳!”阿奶没有掉眼泪,只是深深的看了阿鹏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永远留在心里一样,然后拉着一把杨雪素,道:“你扎旺大叔他们已经要起来了,收拾一下,看你扎旺大叔这几天做了些什么!”
“嗯!”杨雪素不想离开,但她还是把阿奶的话听进去了,让布拉将死死的抓着棺木,怎么都不愿的离开的蝶翅扛起来,跟着伙计进了最近的房间。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等布拉出去之后,杨雪素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两个人的衣服,将蝶翅的递给她,道:“换换衣服,上上药,看看你扎旺爷爷怎么说。”
强忍住悲恸,将那已经沾满了血迹的裤子换下来——蝶翅不知道阿奶的臀部和大腿内侧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磨起了一层水泡,然后这些水泡还来不及处理,大部分又被磨破,血水和脓水浸透了裤子,破皮的地方浸到汗水疼得人只打颤,刚刚脱的时候杨雪素很有经验的让她先用水浸湿,在慢慢脱下了,要不然干涸的地方皮肉和布料已经粘连在了一起,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撕下一层皮来。
母女两个相互给上了从家里带来的药膏,换上衣服,连脸都没有来得及洗一把就出了门,顺着扎旺的声音就到了杨谭林住的房间,看到脸上同样没有什么血色的阿奶站在杨谭林身边,蝶翅就知道阿奶一定也磨破不少水泡,连坐都坐不下去,她和杨雪素一言不发的走到杨谭林身边,相互支撑着站着,静静地听扎旺和杨谭林说话。
“我带着人仔仔细细的看了阿鹏出事的地方,也请官府的人仔细验过阿鹏的尸体。”扎旺满脸沉重的对杨家人讲述自己来之后做的事情。
“阿鹏身上有酒气,阿龙他们发现尸首是那天早上太阳已经升起来的时候,他半边身子泡在水里起码已经大半夜,身上还有没散的酒气,这说明他喝得不少,官府的人说他可能是喝多了,失足落进河里,然后被冻死的。”扎旺说着官府的推测,然后道:“我也询问过七河酒肆的老板,她说阿鹏头天晚上确实在她的酒肆里打了酒,但并不算多,也就是两斤出头,阿鹏的酒量不止两斤,就算是全部喝进去也不至于醉到什么都不知道,失足落进河里;就算是他真的喝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掉到了河里……晚上这里的气温有多低你是清楚的,这里的水又都是活水,冰冷刺骨,酩酊大醉的人用那水洗一把脸都能够把酒劲赶走,更不要说是掉进去了,所以,我不相信阿鹏会是这样出的事情。”
“阿鹏是爱喝酒,不过他从来都知道分寸,不会因为喝酒误事的。”杨谭林也不相信阿鹏是因为醉酒出事的,道:“他们赶到七河住就是为了头一天内就通过检查,上了税,第二天可以一大早赶路,绝对不会还想着喝酒,还喝醉了。”
“我又到酒肆里仔仔细细的问过老板,但没有问出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回来之后有仔仔细细问客栈和马队的人头一天晚上有没有见阿鹏有什么与平时不同的地方。他们都说阿鹏很正常,和他们一起离开丽江的时候还是一路说说笑笑,不大可能一个人喝闷酒。马队的阿朗说阿鹏在吃过晚饭之后出的门,出去的时候在客栈外面和他碰上了,阿郎当时随口问他去哪里,阿鹏说和一个朋友约好了喝酒。”扎旺眉头皱得紧紧的,道:“也就是说阿鹏不是一个人喝闷酒,而是有人和他一起喝酒。”
“那酒肆的老板没有见到那个人吗?”杨谭林心一跳,难道说阿鹏的死和这个人有关系?
“酒肆的老板说阿鹏是独自一个人去的酒肆,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更没有和什么人在一起,就只是用酒壶打了一壶酒就离开了。”扎旺摇摇头,道:“我也问过酒肆里的伙计,也是这样的说法。”
“扎旺爷爷,你没有问那些头一天在酒肆喝酒的人吗?”一直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的蝶翅插嘴问了一句。
“我也想找一个那天晚上在酒肆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找到。”扎旺摇摇头,这个他也想到了,但却没有找到人。
“为什么?是没有人还是也出了什么意外?”蝶翅不明白了,难道除了酒肆的老板和伙计之外就没有一个人在场吗?
“不是没有其他人,也不是那些人也出了事情。”扎旺再一次摇头,道:“在七河过夜的都是急着赶路的人,发现阿鹏出事的时候,其他的马队都已经出发上路了,别说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在酒肆的有没有熟人或者熟悉的马锅头手底下的赶马人,就算是知道是谁,一下子也找不到啊!现在暂时只能相信酒肆老板和伙计们说的话了。”
“蝶翅,你也别着急!”在扎旺身边的扎西多吉脸上没有蝶翅熟悉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严肃,道:“我们在税官那里查了一下,也到七河所有的客栈打听了,那天晚上住在七河的马队一共七支,一支德钦的,两支大理的,一支拓东城的,还有一支是思茅的,领队的马锅头除了思茅的那个以外,阿公都认得,也已经托人问问他们有没有在酒肆见过阿鹏和别的人在一起……不过等到答复需要一些时间,最快也要一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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