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暮野挑了挑眉道:“那些琐事不敢烦扰母亲,不必打听便是。”
尧夫人用巾帕揩拭了嘴角道:“你向来不同于族中那些个不争气的子弟,是以我也少了些叮嘱的言语。如今你贵为当朝太尉,言行都是文武百官的表率,平日里风流些,没人能管得动你,都是要知分寸,莫要闹出人命……”
原来她一早便知那个下堂妇人入府的消息。原是不甚在意。可当听人禀报儿子的庭院似乎生出了许多故事,一时又是止血药粉,又是汤药的,不由得眉头一皱,只当儿子如那些个荒唐子弟一般,在床榻上玩出几许的花样,将妇人折磨得半死,若真是这般未免太出格了,自当出言敲打一番儿子。”
尧暮野听了却觉荒诞!只站起身道:“母亲可真是会想!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六小姐身有不适,要在府上留些时日,可是又碍着旁人闲言,还请母亲聘了她做府里的玉师,正好为姝亭雕琢玉品,免了旁人的闲言碎语。”
尧夫人挑了挑眉道:“若是喜欢,养在外宅便是,何必立这么多的名目,她虽然出身不好,不得入尧家,可你也莫要亏待了,免得传扬出去,折损了你的名声……”
尧暮野此时已经懒散了与母亲聊下去的心思道:“玉珠性子拘谨别扭,暂时未有入府之心,且缓缓相处也是好的,还请母亲以后注意言语,不要旁敲侧击,冷了人心,耽误了儿子绵延子嗣……”
尧夫人不防备,被这“子嗣”二字一下子噎住了,那玫瑰糕饼登时糊在了嗓子中,不上不下。
让这妇人生子?他是找不到别的得体女子了?
想到这,她连忙喝了几口茶水顺一顺喉咙,迟疑地问道:“那女子可是有了身孕不成?”
尧暮野挑了眉道:“未曾,她的身子较弱,且得将养,我的事情,母亲就莫操心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尧夫人皱眉想了一会,叫来了婆子,命婆子取了补品炖料,连同锦缎布匹,让她给二少的院子里送去。
不管怎么说,她这个二儿子能听吐口说出要留子嗣的话,倒是叫她略松口气。
原以为这天底下没一个女子能叫这逆子顺眼得与她绵延子嗣,这回得算有了长进,就算女子出身不好些,也无谓了,尧家有本事遮掩住她未来孙子那不光彩的母亲……
想到这,尧夫人静下心来,命侍女修剪着她养得长长的指甲。
当婆子将东西送到的时候,尧暮野正同玉珠吃着饭。
第46章
看着侍女们送来绫罗绸缎和装满了几个大锦盒的老参补品,玉珠有些愕然。此番她入府是由偏门入内,不曾惊扰了尧府的夫人。尧夫人原可以装作不知,可偏偏送来这等东西,倒有犒赏之意,这便让玉珠有些尴尬了。
不过尧暮野并不在意,只忙着给玉珠盛着热粥。
因为玉珠正生着病,尧暮野命人在床榻上支了一张小桌,厨下熬了稠稠的一砂锅的蟹肉粥。厨子剥了满满的一碗蟹肉和蟹黄,投在热粥里,洒上姜丝葱碎去了寒意,热气一窜,立时蟹香四溢,搭配热粥的是一小碟子糖蒜。紫皮蒜腌得甚是入味,用醋与红糖浸泡后,卸了辣味,辛热的性情也和缓了许多,正适合发热的病人食用。郎中特意嘱咐要多食一些。
还有一道是翠绿的苦瓜,调得入味之后也可去火平气,这等清单的食物并不太合尧少的胃口。可是为了陪着生病的小妇一同食饭,倒也难得的将就一下。在砂锅里亲自盛了一碗之后,递送到玉珠的面前,道:“今晚先食些垫一垫胃,免得吃药伤了胃肠。明天你想吃些什么,只管和锦书吩咐。
白日里,太尉大人对她还是一副甚是不耐烦的神情,也不过是虚度了一番光阴之后,他竟似换了人一般,变得体贴周到,随和得竟让玉珠略有些不知所措,又不好在太尉大人释放出难得的善意时,冷语应对,于是便默默地接过了碗,小口地喝着那熬的细软的香粥。
因为加了姜丝,不一会,她便额角便微微冒汗,一时舒爽了许多。尧暮野吃得倒是不多,更多时是盯着这小妇在食。
太尉平日最不喜妇人蓬头垢面,原本就别无所长,要靠色貌侍人,若是懈怠了这一项,当真是一无是处。可这小妇现在头发蓬乱,未及梳洗,只着了里衣,坐在被子里,整个人都是一副病恹恹的神情,尧暮野却觉得越看越心生怜爱,只觉得她小口吞咽的样子都是这样诱人,那两片嘴唇被粥汁润色得水润得很,只想叫人再搂在怀中亲上一亲。
这妇人可是老天被他尧暮野一人长出来的?为何看着哪里都觉得舒心畅意?
玉珠倒是习惯了太尉爱在人食饭时盯着看的无状。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小碗之后,便推说饱了。太尉这才连喝了两碗蟹粥,用清茶漱口之后,命人将小桌撤去。
不过,食了一顿饭之后,果然增添了一些气力,玉珠便再次请辞,直言道,今日在尧府耽搁的太久。既然跟太尉两清,也就各自干净,不必再起牵绊了。
若是搁在今日之前,太尉闻听此言,必会心生懊恼,只疑心这妇人过河拆桥。可是现在,他才知玉珠竟是个未解人事的,此前对她的种种误会,若是细想,竟是有诛心之感。
是以对她的离去之言权当没听见,这不过就是个从来没有被人珍视过的女子。她在上一段姻缘里,那前夫无能如斯,她有怎么能知男女情爱呢?左右不过是如少女一般的心性,懵懂无知,也不懂何为心意相通之情,自己也不好强求着她,倒是要添些诱哄……
于是他揽着玉珠的肩膀道:“平日看着温婉的很,怎么固执起来却这般别扭?先前母亲提及姝婷爱玉之甚,倒是想钻研些雕玉刻章的技艺来打发时间,她有意聘你,教授姝亭刻些玉石纹章,每月的封银也算丰厚。这样,你也算有了栖身之地,将来行走入宫,总是要有一个响亮的名堂。尧府的女夫子,要比无依的民妇来的名正,将来见了圣上也不会失了该有的体面。”
玉珠此时才惊觉若是太尉大人心情尚好,愿意哄人时,竟是比那温将军还胡巧立名目,体贴细致,设想周全。
她心知他之所言有大半是另有所图,也是有三分道理在其中。在初赛之时,除了范青云的几位高徒晋级之外,剩下的两三个入围之人也皆是京中高门豢养的玉匠闲客。京中贵族多崇尚风雅,府里豢养一两个歌者画匠乃是习以为常的事。若是所闲养的画匠歌者声名大噪,名满京城,主人家自然也沾染了光彩,有了举贤识人的雅名。
可是玉珠真是不愿与这位太尉再有瓜葛。
她到底是还太年轻,将之前“以色相报”看得太过寻常容易。以前在那些个小史里见到了女子报恩的故事,都不过是一句只言片语,轻巧带过,大抵是“一夜缠绵,酬谢君恩”之类的场面。却不知这一夜是何等的折磨。她很不喜那种被人压在身下,全不得自由的感觉,更不喜欢从内而外被掏空侵占……所以她只希望今日之事,便是最后一次,再不要有下例可言。
想到这,她轻声道:“谢尧夫人错爱,但是玉珠才疏学浅,不堪教导尧小姐,还是请太尉另请高人,玉珠心意已定,还请太尉放行……”
尧暮野的脸色沉了下来。虽然体谅她懵懂,可听闻她急于离开时,心内依然不悦,只清冷道:“若是不做夫子也好,我的宅院空虚,从不曾增添妻妾,你若自问才学不够,那我便纳了你,这样一来更名正言顺,岂不是更好!”
说着便高声唤道:“锦书,将先前的褥单拿来,给夫人去看!”
玉珠唬了一跳,微微睁着大眼望向了太尉,有些不知他意欲何为。
尧暮野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下道:“先前珠珠落下的处红还在,正给母亲看了验明一下,也好证明了珠珠的清白,选了吉日纳入府里,也少了你的推三阻四……”
玉珠轻轻倒吸了口冷气:“你……你可是……”她其实想问太尉大人可是疯魔了?不过是男女私交一场,他是要闹到哪里去?一旦入了尧府,岂有自由再参加玉雕大赛?那些往日的打算,皆成了泡影。就算咬牙不从,可若是太尉扯着褥单四处宣扬,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他强娶也成了愿意负责到底的君子之义!
想到这,玉珠急急地低呼:“快叫锦书回来,我……答应便是……”
虽然太尉一早就料到这个玉痴定不愿受了高门的束缚,可心内还是一沉,但转念一想,只是还未开窍的女子,她既然愿意与自己一度春宵,可见自己在她心内便是独一份,虽然一时争抢不过她对玉石的痴迷,可比较起那些个温疾才之流却强上许多,左右是束在了自己的身旁,总不会叫别人见缝插了针……如此一来,心内总算是舒展了些,只叫锦书去讲那褥单收好,再送些瓜果进来。
一时吃罢,又喝了汤药后,太尉便亲自给玉珠擦拭了一遍,便又哄着她时间太晚,不好叫仆人劳累再给她准备安歇的屋子,只与他再凑合囫囵一夜便好。太尉这个主人体恤下人,玉珠也不好太矫情给主人家增添麻烦。而太尉也堂而皇之地搂着新聘来的女夫子,一同熄了灯大被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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