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便觉那妇人若听闻自己肯娶她为偏房,必定喜不自胜,于是也盼着早日入京,顺遂了自己的一番心意。
于是这一路虽然漫长却也坦顺。过了半个月后,终于到达了京城的门口。
因为眼见着到了各地官员入京述职的日子。每天京城正门一侧的宣德左门都是拥堵不堪。
这京城的正门,只有王师凯旋,皇帝酬军时才开。
进京述职的官员们又大都不会跟着平民百姓一起走熙攘脏臭的西门和北门,又不能去走只给皇族所开的宣德右门,便要排队在宣德左门前,等待着门官逐一录入,才得进城门。
温疾才的车马一到,即可便有机灵的侍卫去门前通禀门官。
温将军的名号在如今的大魏朝堂上可以说是响亮而红极一时。大魏有意对北族赤丹用兵,倚重的便是这些个朝中武将,若是平日,门官自当弓腰踞首,亲自牵马,将将军迎入城门。
奈何现在这个时节入京的官员太多,显贵的封疆大吏都如街市摊贩买的红薯一般,论堆簇放。若是厚此薄彼,只怕会怨声一片骤起波澜,所以哪一个都不能轻易插队。
那侍卫报了温将军的名号后,城门官也权当没有听见,立意要公事公办,全都按照先来后到慢慢排队进城。
王夫人这一路来,因为沾得了温将军的光彩,无论到哪一出驿站都是备受礼遇。从来没有排队的时候,因此耐心照比以前也骤然短缺了许多。
此时京城日头正毒,天气又比西北要温煦得多,王夫人却因为一时短缺了经验,没有带来轻薄的衣物,里外都是加厚的夹衫,自然是热得有些受不住,忍耐了许久也不见进城,她便由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可是一下车,看前方黑压压的车队,又是一阵焦躁的晕眩。
就在这时,萧珍儿和玉珠也纷纷下了马车,来到了王夫人的近前。
玉珠小时来过京城,倒是依稀有些天气的记忆,加之她向来心细,所以带了许多轻薄的衣物。两个姐妹方才在马车里,便脱了棉衣,换上了轻薄的衫裙,她们头上都带了纱帽,清凉挡沙,一身的娇俏,倒是引来了不少旁人羡慕的目光。
“娘亲可是热了?六妹带了不少的薄衫,要不要拿一件换上?”萧珍儿来到母亲近前开口问道。
王夫人瞟了一旁的玉珠一眼,微冷地对萧珍儿说道:“小小的年纪,不穿些带颜色的,总是一身的素缟……她那些衣服,你也要少穿!你们的爹爹还没死,平白穿一身的麻孝是要给谁哭丧?”
也许是受了老祖宗的申斥,王夫人如今对玉珠的态度也算是收敛了许多,可此时心气正烦闷,言语间又见了刻薄。
不过马车上的萧老爷却不乐意了,吧嗒着水烟道:“快收了好心,也不看看你们娘亲走样的身材,倒是想穿六闺女的衣服,可是穿得下嘛?仔细撑坏了衣衫!”
王夫人对于自己夫婿的拆台,向来是气愤而又无可奈何,干脆也不看他。只使劲地摇着手帕,拼命往前看,可是那队伍过了老半天,才稍微往前移动了那么一点。
温将军看玉珠也下了马车,便也下了马殷勤地走了过来道:“京城天气热得恼人,诸位久在西北定然多有不适,不若我叫小厮在一旁的路边搭下凉棚,夫人携了二位小姐自去歇息饮些凉茶,等轮到我们入城门了,再请你们过来可好?”
听了这话王夫人自然点头,于是温将军叫人在靠近宣德右门的位置选了块路旁的荫蔽处,支起了行军胡床,供一干女眷歇息,而温将军也少不得亲自作陪,沏了一壶梅子甜茶,亲自倒了一杯,让佳人解渴,更是殷勤张开了纸扇,立在玉珠身后,替她驱赶蚊蝇。
就在这时,远处又来了一队车马。
这车马一路拉得老长,锦衣华盖,贵气逼人。豪仆牵拽着猎犬,架着苍鹰,骑马在前开路,其后是几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骑着高头骏马被侍卫环簇,这队一路马蹄奔驰,犬吠声声,就算到了车门前也丝毫不见减速的意思。
倒是城门上的侍卫眼尖,还没等马队过了护城桥便高声疾呼:“尧太尉狩猎归来,快开城门相迎!开城门!开城门!”
话音未落,之前紧闭的右宣德城门已经被几位精装的城门侍卫熟练推开,任凭着这一队人马一路呼啸进城。
一旁守候的官员们也纷纷从马车里探出了头,一睹尧家儿郎的风采。
原本这队人马走得极快,可眼看着要过城时,为首的一个男子突然一偏头,朝着温将军所立的树荫下扫了一眼,那缰绳似乎稍微收紧了一下,于是跟在他身后的众位华衣男子们也纷纷减了速度,一起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萧珍儿虽然戴着纱帽,可是眼神尖利,待看清了为首的那位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猎装的男子后,倒吸了一口冷气,颤着音儿说:“京城果然卧虎藏龙,竟有这等俊逸男子!”
玉珠半低着头,心内倒是微微一紧,偌大的京城,怎么就偏偏能在这里遇到他?
第19章
尧少勒住了马,一双凤眼微微眯起,在眼前的这一群人里微微一转,却并不说话。
温疾才连忙迎上前说道:“末将温疾才见过尧太尉。”
他这一声“太尉”叫得不假。前番尧少虽然称病辞官前往西北探病求医,可是后来据说皇帝亲笔写下书信,委托尧家德高望重的叔公出面,恳请尧暮野收回辞呈,返京辅佐朝政。
可是尧暮野却接连避而不见。明眼人皆知,这内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事关万里锦绣江山,想必曲折盘复,但非局中人,又怎么能洞悉内里惊魂的风云?
只是前不久,皇帝那一向因为父兄宠爱而任性恣意的妹妹——大魏的观阳公主被皇帝下旨远嫁到北邵和亲,在外面游玩得甚是畅快的尧少这才不紧不慢地赶回京城,勉为其难成全了皇帝求贤若渴的心思,重新担任太尉一职。
皇帝这颗高悬已久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如今与北方悍族用兵在即,尧家便是大魏皇族在南方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尧少迟迟不肯露面,那尧家与皇室的不合便会让朝野人心惶惶,那高高再上的宝座也便坐得不大安稳了。
是以,此番温将军看见了尧少,立刻改口称作了太尉。
尧太尉一如在西北一般,态度和缓而平易近人:“此前在西北得疾才兄盛情款待,某不敢忘,此番既然进京,自然也应鼎食琼露以待。这次某狩猎斩获颇丰,足以款待远客,左门拥堵,将军不妨随我一同从右门入城。”
能得尧少开口相邀,是何等的脸面!温将军自然不会错过,当下惊喜地自是谢过了尧太尉的盛情,连忙命车马拨转,一路高笑随了太尉的列队入城去了。
玉珠一直默默立在温将军的身后,听着二人的一来一往,仗着有面纱遮挡,倒是大胆地看了那尧少几眼。
也难怪五姐在一旁频频抽气,这尧少端坐在一匹黝黑发亮的高马之上,摒弃了儒雅长袍,而改穿一身月白色的高腰猎装,显得腰线笔挺,下摆宽阔的胡裤束在熟牛皮底的长靴里,那两条大腿看上去愈加修长。
他上身斜背着一把长弓,不同于大多名流狩猎所使用的乌木雕饰,珠光流转的华贵弓箭,那弓看起来颜色暗沉,颜色发紫,弓背抹油,看上去实用而力道十足,衬得尧少愈加银冠乌鬓,看起来真是英气卓然的美男子。
玉珠原先还担忧着与这位贵人相见尴尬,可是从尧少停马以来,并没有看向她一眼,只是因为看到了故人温将军而勒住了马匹,想来自己的担忧也是有些多余。于是便默默地跟着众人前行,回转到了马车上准备前行。
因为温将军也骑上了马,随着尧太尉一同早早入了城,所以后面的车队走得便略赶了些。等到温将军府里的女眷车马一并过了右门,萧府的一干车马也准备随后进去。
可车轮还没等入城门,就被眼尖的门官拦下,直指着马车上悬挂的商牌道:“商贾贱户的车马也敢入宣德右门?给我站住!”
原来大魏律例,车马通行驿站,要悬挂不同的路牌,官家的路牌刻有辖地名号官阶,便与驿站官员按品阶不同予以接待,而商家的往往可以在缴纳一年的税钱时,按缴纳税银的多少,向官府索要商牌,其上刻有一个“贾”字,可以在食宿时减免几分钱利,这也是尧太尉一力倡导重农重商的律改之法之一。
萧家店铺星落各地,缴纳的税银也甚是客观,是以府内的马车都是年初统一缴纳了税银,悬挂了食宿优惠的商牌。
可是没想到此时却因为这商牌而被门官扣下。
就算是一旁有温府的侍卫澄清这马车里的俱是温将军请来的贵客也不管用。
宣德右门非皇族公侯岂能通过?这等商贾车马一经查获决不可放行,最后王夫人气得搬出了自己在宫中为妃的二女儿也不管用。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渐多,玉珠走到养父的近前低声道:“爹爹,此乃天子脚下,一旁许多朝中封疆大吏都在老老实实地排队,我们既然是商贾之家,怎么好比官家还放肆,既然不放行,我们自绕道走西门好了,母亲若是再吵,只怕要连累二姐的清名……二姐在宫中无人倚靠,我们也要替她考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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