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径偲沉吟道:“你因何知道‘太子妃’如此悲惨?”
阮清微挑眉,笑道:“可想而知的知道。”
“太过于绝对了。”
“也许。”
阮清微坐回摇椅上,拎起酒坛喝了几口酒,懒洋洋的望着西沉的夕阳,跌入了无边的回忆,心里沉甸甸的。半晌,她笑了笑,说道:“当然,会有例外。”
慕径偲认真而平静的道:“肯定会有。”
“记得曾听说书人说过一个《欢幸》的话本,讲的是一对帝后,那是在华国,皇帝华宗平与皇后甄璀璨的故事。很多人不相信他们能只爱彼此共度一生,然而,从甄璀璨为太子妃起,华宗平就只爱她一人,一辈子仅拥有她一个女人,与她生育了十个孩子,真正做到了使她心满意足不羡慕任何人与任何仙。家和,国昌盛。”
慕径偲道:“因他们有在一起的决心,并都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很有道理。”阮清微阖上眼帘,决心?努力?她的心又乱了。
慕径偲轻道:“明日,选太子妃一事就能有个结果。”
“好。”
次日一早,阮清微简单的用了早膳,便就去找慕径偲,打算跟他一同进宫选妃。
侍女道:“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出府了。”
“去哪了?”阮清微拧眉,难道他独自进宫?
“奴婢不知。”
她慢悠悠的踱回留栖院,坐在花架下,心事重重的吃着侍女端来的冰镇葡萄。
没过多久,她走出院子,遇到一位侍女,便问道:“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侍女道:“没有,等太子殿下回来了,奴婢会告诉太子殿下您找他。”
她又回到院中,坐在秋千上,缓缓的荡着。
喝光了一坛酒后,慕径偲终于回来了。
他抿嘴笑道:“在等我?”
“是啊,等你带我一起进宫看太子妃大选。”
“你很期待?”
阮清微挑眉,“有精彩激烈的好戏可以看,我迫不及待呢。”
慕径偲迎着她明亮的眼睛,道:“已经结束。”
“啊?”阮清微不解。
慕径偲为她轻轻的摇荡着秋千,道:“我此生将不必选娶太子妃。”
阮清微一怔。
慕径偲摸了摸她的头。
阮清微忍不住诧异的问:“为何?”
“我清晨进了皇宫,面见父皇,对父皇说:‘母后托梦于儿臣,告诉儿臣不可在身为太子时,选娶太子妃,否则,娶太子妃之日,便就是丧命之日。母后叮嘱儿臣一定不可选娶太子妃,说是命令。’”慕径偲抿嘴一笑,“而后,宣柳贵妃进殿,将我母后的托梦之话,转告给了她。”
阮清微惊讶,不禁笑了,道:“你母后的命令你若不答应,就显得很没有孝道。”
慕径偲点头,道:“说的是。”
“娶太子妃之日就是丧命之日,如果还有人执意让你选娶太子妃,便就是表露出有让你丧命之心。”
慕径偲笑而不语。
阮清微称赞道:“虽然有人知道这是你的推脱之词,但也不能贸然揭穿。”
“没错。”慕径偲道:“柳贵妃在父皇面前,表达了尊重我母后的托梦,向父皇请求,不可再挑娶太子妃。父皇同意了。”
阮清微笑出了声,道:“柳贵妃一定恼极了,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要装模作样的表态。”
慕径偲跟着笑了笑。
阮清微想了想,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在柳贵妃提议让你纳太子妃时,你就想好了对策,佯装故意接受,什么都‘没有异议’,任由柳贵妃去安排。”阮清微站起身,背着手,偏头瞧他,“其实呢,你是要知道柳贵妃的计划,也是要让柳贵妃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殊不知,在她志得意满时,你直接用这招压下,她措手不及,兴奋劲一落千丈,使她郁闷不堪,。”
慕径偲平静的道:“是让她失望了。”
见他并没有得意的神色,阮清微挑眉看他,道:“好奇怪。”
“嗯?”
“你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容忍,”阮清微眨眨眼,“难道你不介意她的企图?”
慕径偲不置可否。
“我可不以为你胸怀宽广到任由别人恶意相待而无动于衷。”
“那你以为是?”
阮清微盯着他道:“以为你抢走了原本属于二皇子的很重要的东西。”
慕径偲一惊,道:“慕玄懿跟你说的?”
“他没有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他不敢。”
阮清微挑眉,道:“他确实没有明说是什么。”
慕径偲抿嘴笑道:“你会有机会知道。”
阮清微耸耸肩,她知道心底深藏着一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是什么感受,因此,她没有问下去,只是笑道:“你是找了一个高明的理由脱身,却不能再选娶太子妃,不觉遗憾?”
“何来的遗憾?”慕径偲决心已定,她不愿意要的名分,他就弃之,谁都不给
阮清微忍俊不禁的道:“该谢谢你没有牵累无辜的少女陷入苦海。”
“不如庆祝一番。”
“怎么庆祝?”
“去我初次遇见你的山谷密林深处,避暑,”慕径偲接着说道:“仅我们两人。”
☆、第三十章
避暑,仅他们两人……
阮清微挑眉道:“好主意。”
“我们即刻动身。”慕径偲早已做好了准备。
“需再等一日。”阮清微饮了口酒。
“嗯?”
“庄文妃虽是服了解药,身子依旧不适。她说她这几日浑身无力,偶尔头疼难忍。”阮清微道:“我与她说,如果三日后依旧如此,便借故出宫一趟,你为她找个神医瞧一瞧。”
“她需静养多日才能有所缓和。”
“何不再找神医为她号号脉,认真的再检查一番,以免有个万一。”
慕径偲抿嘴一笑,道:“你对她真好。”
阮清微眨眨眼,笑道:“谁让她是你同母异父的姐姐呢。”
慕径偲道:“她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我答应过母后,这个秘密永远不告诉她。”
“这种匪夷所思的秘密你竟然告诉了我。”多么可怕的秘密,能令天下人哗然。
“还有更匪夷所思的秘密。”
阮清微双眼放光,道:“真的?”
“真的。”
阮清微想了想,道:“关于这个秘密,你还能告诉我什么?”随即,她轻轻的问:“比如,你的母后曾是大瑞国的皇妃?”
慕径偲说道:“是的。”
“推算之下,你母后是在生下你姐姐不足一年时,从大瑞国来到了大慕国?”
“是回到。”
“被大瑞国的皇上忍痛割爱的送回?”
“是忍痛割爱的归还。”
阮清微一惊,接着问道:“在你母后回到大慕国的同一年,你父皇弑兄篡位登基为皇?
“是次年。”
“大瑞国的皇上惴惴不安,便以和亲的名义,赠送大量财物示好?”
“是的。”
“为报奇耻大辱,你父皇故意制造事端,挑起两国战火,御驾亲征攻打大瑞国,直至吞并大瑞国?”
慕径偲严谨的道:“尚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父皇故意制造事端,派人屠杀前来和亲的大瑞国的平宛公主,不能定论。”
阮清微拧眉道:“如果你父皇有攻打大瑞国之意,似乎不必多此一举的同意和亲?”
慕径偲不语,他只讲究证据,从不妄加推测。
阮清微诧异的道:“你父皇在义无反顾的灭掉大瑞国时,却把你姐姐带回来,封为皇妃?”
慕径偲缓声道:“父皇对母后,恨之入骨。”
“也爱之入骨?”阮清微绝不认为仅仅是恨。
“可能吧。”慕径偲回想起母后近些年的沉默寡言,形如枯槁,完全不像是沉浸在爱中的人。
阮清微咬了咬唇,很想问一问在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他的父皇和母后为何阴差阳错的走了一段曲折的路;又为何在众人眼里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却成了恨之入骨。到底是有怎样的怨恨情仇,才会狠心把皇后的女儿封为皇妃?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还有更匪夷所思的事?
阮清微发现慕径偲神色凝重,他的嘴唇不自觉的紧抿,流露出极为深沉难以化开的悲哀。
悲哀?
为何是悲哀?
阮清微饮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的道:“坊间都知道你父皇和母后相处的融洽和睦。”
“那不过是表象而已。”慕径偲说得很冷静,他太清楚背后的惊涛骇浪,那是用鲜血和伤害不断筑成的茧,用冷漠和决绝相互撕扯直至血肉模糊也不放过彼此。
普天之下的苍生,都只是看到了表象,能看穿真相的人屈指可数。
都知道庄文妃的母妃在庄文妃出生半年后失宠打入冷宫,不知其母妃实则是回到了大慕国。
都知道大瑞国因和亲公主被杀害而出兵大慕国,不知道两国的皇帝间因一个女人早有裂痕。
都知道大瑞国的亡国公主成为了位列三宫的文妃,不知道这个文妃其实是皇后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