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闲庭温润儒雅的一笑,并没有因为邺王的夸赞而高兴,说:“我都有一年没有练字了,最近烦心事太多,刚捡起来磨磨自己的性子。”
他的字苍劲有力,凌厉感扑面而来,极具攻击力,和他软和温吞的性子很不一样。常言道字如其人,可是只看卫闲庭这一手字,说是邺王写的都没人怀疑。
他认真的写完最后一笔,如释重负的放下毛笔,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一年未练,已经有些生疏了,但是总体而言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这次没有桂海公公在旁边吓唬他,收尾也很好。
他仔细的把笔墨纸砚都摆好,整理一番检查没有任何遗漏,满意的点点头。
卫闲庭把写好的宣纸再次团成一团,毫不在意的丢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邺王,微笑道:“邺王叔别站着了,和我到那边去喝杯茶吧。”
两人差不多有三年未见了,邺王看到他瘦削的下巴和突出的颧骨稍微恍惚了一下,当年这孩子虽然瘦弱但还算健康,现在他几乎能用虚弱来形容了,他的眼神疲惫无力,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活力。
卫闲庭拿起桌上的东西揣入袖中,先一步走到窗边坐下。
邺王回过神,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卫闲庭完全没有即将失去帝位的紧张和不安,他从容的拿起两个茶杯倒满茶水,递给邺王一杯,道:“今晚也没什么宫人伺候了,王叔委屈点,这茶可能不热了。”
他露出来的手指已经可以看见骨头,几乎没什么肉了。
邺王接过茶杯摸了一下,岂止是不热了,简直可以说是冰凉,他心头无端涌起一阵愤怒,面色阴沉的问:“你是皇上,他们就是这么伺候你的?!如此怠慢,都应该拖出去斩了!”
卫闲庭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摆摆手笑着说:“王叔别这么吓人啦,大家都是一条命,没谁就该被随意处死,今晚情况特殊,就不要追究啦。”他漂亮的双凤眼笑的微微眯起,身上终于有了点少年人的活泼气。
邺王似是感叹,说:“陛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心善。”
“也就王叔和阿姐觉得我好罢了,别夸我了,本来也没什么优点。”卫闲庭自我调侃了一句,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圣旨,推倒邺王面前,说:“这个给王叔,我留了一年多了,今天是时候了。”
邺王觉得他知道这份圣旨里写的是什么,他缓缓展开圣旨,“退位诏书”四个字映入眼帘。
卫闲庭写了一份罪己诏,详细的写出了自己继位一年多以来,内没有使百姓安居乐业,外没有平定蛮夷,既无能力又无为君的魄力,简直把自己写的一无是处。
诏书的最后,卫闲庭自请退位,传皇位于邺王/林永。只不过诏书没有盖大印,只有一枚卫闲庭批奏折时候的小印。
“你这是什么意思!”邺王一巴掌将诏书拍到桌子上,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怒气突然爆发:“大宁已经不行了,卫君正自己把江山折腾成现在这样,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把所有过错揽到自己什么做什么!”
他在卫闲庭幼年的时候就一直保护着他们姐弟,虽然天下是一定要争的,但也从没想过苛待姐弟二人,他们在宫里过的一直都苦,大宁完了,他也能保证照顾他们一世。
卫闲庭从小与世无争,他甚至也算是宁武帝的受害者,现在却要承担宁武帝的过错,不明真相的百姓就唾骂死他的。
“子不言父之过。”卫闲庭抿了一口茶水,冰冷的茶水穿过五脏六腑,几乎在他体内结出冰碴子,炎炎夏日,他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他看着邺王的眼睛,认真的说:“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我登上皇位,我登基之前也想过,卫君正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我为什么要承担他的责任?阿姐打了我一巴掌,说天下百姓没欠我什么。”
他扯了扯衣袖,笑了一下:“你看,我吃的珍馐美食,穿的绫罗绸缎,都是百姓供给我的,大宁再破败,它一天姓卫,我总要保它一天的。可惜我无能,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曲沙关危机还得靠王叔解决。一年来我在政事上毫无建树,发个罪己诏没什么错的。”
“你简直是妇人之仁,我当年是这么教你的吗!”邺王觉得他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卫闲庭镇定的站起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说:“王叔就让我再糊涂一次吧,大宁气数已尽,我不是做皇帝的料,交给王叔我还能放心点,我这就去阳嘉宫找阿姐去了,她现在肯定担心的睡不着觉呢,王叔到时候记得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就行啦。”
他慢悠悠的走出承明殿,在门口处突然停下来,像刚记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传国玉玺没有了,卫君正没留给我,去年登基那个是仿造的,还好也没人细看,就在那边的柜子里放着呢。”
他伸手给邺王指了方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离开承明殿的时候他长出一口气,肩膀也垮了下来,感觉疲惫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卫闲庭抹了把脸,接过桂海手上的气死风,独自走向阳嘉宫。
这可能是历史上最风平浪静的改朝换代,皇都的大臣百姓一觉醒来,陈熙哲的军队已经接管了京畿守卫,邺王手握兵权与宁肃宗的退位诏书,以最快的速度登基了。
端平二年,在位时间仅一年零一个月的宁肃宗卫闲庭退位,邺王/林永即位,改国号为邺,年号元寿,称邺太祖。至此结束了宁朝二百七十四年的统治。
然而宁肃宗的退位诏书并没有平息干戈,部分文武大臣、平民百姓并不接受邺王,纷纷揭竿而起要光复宁朝。
☆、17.第17章 国师
邺太祖为了平复这些反叛简直忙得焦头烂额,很多大臣拒绝上朝,纷纷关闭府门,谢绝访客,并表示拒绝承认邺太祖的正统。
“陛下,我们现在需要杀鸡儆猴,否则会有更多大臣效仿,到时候事态发展到无法控制的时候就晚了。”政事堂里陈章面带怒色,简直对这些反抗的人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他更希望林永可以听了他的意见多杀几个,这样他就可以把平日的政敌全部加到反叛名单里去。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杀了人就更堵不住天下人的嘴了。”林永掐掐眉心,也快要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了,“让子鸿再辛苦一些,叛乱还要他平定,传信给让皇后和孩子等叛乱平定了再来皇都,不要急于一时。”
林永现在对这些文臣真是恨得牙痒,尤其是谏官,三寸不烂之舌简直能把他说成谋权篡位十恶不赦之徒,他不是暴君,做不出随便杀人这种事。
就在林永一筹莫展,朝廷一片混乱的时候,钦天监占星台传出一句话,仅四个字:天命所归。
深居简出几乎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国师罗忘机,用天象之说确定了林永的正统之位。
罗忘机是谁?
他是道家清微道传人,以符箓见长,以行雷法为事,主天人合一,以内练为基础,辅以外法。罗家先祖曾经助宁太祖夺取天下,宁太祖建国之后,封罗氏先祖为国师,如今罗家已经传了十二代了,罗氏为大宁的百姓祈福消灾,在大宁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据说罗忘机惊才绝艳,其能力远超先辈,几乎与先祖比肩,他如今才二十五岁,假以时日,超越先祖也说不定。自从罗忘机接任国师之位,已经有十年没有下过占星台了,只专心修炼,不问世事。
如今罗忘机的这一句“天命所归”简直是天谕一样,再没有什么比罗忘机的这句话有说服力了。各地叛乱立刻减少,朝臣也不再抗拒,林永积极处理政务,邺朝逐渐平定下来。
他本想去占星台拜访罗忘机,哪料到念头刚起,还未实行,罗忘机就派人来传了话,拒绝了他的拜访。
此刻占星台内气氛凝重,惊才绝艳的罗国师面色冷凝,浑身都散发着寒气,明白的告诉众人他非常生气。
罗忘机面如冠玉,身着白色道袍,周身气质飘渺高洁,令人见之忘俗,此刻他面色不善的看着桌子对面的绯衣女子,冷声道:“随便把我占星的结果送出去,你胆子不小啊。”
他的声音冷冽,如千年冰石,听着就不自觉底气低了三分。
对面的女子千娇百媚,一双狐狸眼不笑自带三分媚气,一颦一笑皆勾人,张口,音色靡靡,酥到人骨子里去,她娇嗔道:“你怨我作什么,又不是我把东西送出去的呀,明明是阿音那家伙自作主张的嘛。”
她一举一动都带着媚态,要是其他人见了,神魂都会被勾走,偏偏罗忘机不为所动。
他一甩衣袖,皱眉道:“那还不是跟着你来的麻烦!”
女子身体前倾,上半身大半都伏在桌子上,语气挑逗:“你要是不奴家困在此处,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小道长,你就放了奴家吧。”
“道门清静之地,如此做派成何体统,快点坐好!”罗忘机身体后倾,稍微拉开些距离,训斥她。
“你那朋友行事乖张,不服管教,我这陋室实在招待不起,此次擅做主张,就不怕引来天罚吗?”罗忘机想到此事,周身寒气更重。
“小道士,背后妄议他人可不是君子所为。”裴音一手抓着一坛酒,倚靠在门口,依旧是一幅睡不醒的样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
罗忘机一道符箓打过去,道:“那得分对什么人!”
他符箓出手的那一刻,坐在对面的妖媚女子身子瑟缩了一下,然而裴音神色不变,眼皮都没抬起来,抬手就接住了符箓,轻轻一握,再松开的时候,符箓变成了一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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