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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难江山 (郑小陌说)


  “……”
  “我觊觎这么久的人,最后竟然跟了你这么个……你这么个没有根的玩意……呵,哈哈哈哈哈,她自找的,她活该!她活——”
  话头戛然而止。
  暗夜微光中,白修涼脸上维持着僵硬地狂笑,彻底死去了。
  皮肉黏腻的抽刀声。
  符柏楠抽出薄刃,血顺着白修涼的后颈泊泊而出——他甚至没有给他最后回光返照完的机会。
  岑寂的镇甸中,只有微风细吹。
  符柏楠毫无表情地垂首撑膝,在原地跪坐片刻,他从怀中掏出火折点亮,插在旁边一具尸身手中。
  他起身拉住白修涼的发,将他拖到面前,借着光亮,手中薄刀慢慢地顺头皮旋了一圈。剥下头皮,他五指成爪插在白修涼的脸皮下,打背后开始割剥,一点点准备将他剥皮揎草。
  剥皮的过程很漫长,可符柏楠并不觉得枯燥,脑中是空白的,他甚至根本没有思考甚么意义,他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剥到胸腹时,符柏楠撕开白修涼的衣服,下身自然袒露了出来。他看了片刻那个地方,伸手抓住锋刃一转,它便被切割下来。
  那东西被扯拽时,白修涼的躯体抽搐了一下,符柏楠看了他僵硬的面孔一眼,忽而捏着白修涼的口,将那东西塞了进去。
  他像个孩子似的轻笑起来。
  “阉狗。”
  他指着白修涼笑着,拍拍他的脸颊,尸头动了几下,又回到原位。
  “阉狗,你这条阉狗,哈哈哈哈。”
  他蜷缩般抱膝坐在那,笑一会踢打白修涼一会,一阵风过去,火折子旺了片刻,待风停下,符柏楠渐渐不笑了。
  他伸手抓过白修涼的衣袍,层叠之下,隐住的亵衣内袋中缝着两封信,他借着方才瞬息大亮的火光,见到了上面娟秀的字迹。
  翳书亲启。
  符柏楠撕开口袋拿出里面的信,信已有开过的痕迹,纸页洁白。指尖方触便留下血印,符柏楠连忙在身上用力擦拭,这才小心展开。
  【翳书,见字如面:
  因托友于身后转达,故你见信时,我必已没去了。
  虽是废言,还是宽你一句莫太劳心。
  近日来我时睡时醒,知事时少而昏聩时多,自问命中一劫,我怕是再迈不过去了。
  我知你脾性,故提笔停行,虽多有劝慰之语,终是落不得。
  你曾多次询我何故许你,我总闪烁其词,实是时光长远日日相伴,点滴事中究竟何时动情,我已早忘却了,故不能作答。
  若定要计较,大抵只因你是个混人。
  早年我因你入京,却又因你而落叶生根,我实则秉性不良,却常劝你为善,我先时对你起过杀念,却日日望着你,终与你相知相携。
  人总是踏入相反的河流。
  年少时我有许多野望,身后光芒万丈,身前路途茫茫,终却只能选择一条。
  我早知天命,前路多如芒草,我却仍选了此道,除了少时心性乖薄,不信通达,亦有与你一会的想法,终而成了此局,是缘是劫,我总是不悔的。
  翳书,我的长灯确然将熄了,身后,请你记得替我守过三年。
  悲一年,苦一年,太息一年。
  三年一到,大梦醒身,你便好好的过下去,仍在庙堂上踏你的钢丝,坐你的权位,若遇到有意的姑娘,也去求她娶她,对食宫中亦可。
  只一条请你记得,请她千万别比我好看,我总是个心肠狭窄的女子,这点还请你宽待。
  翳书,为人一世,能吃多少顿饭,抽多少管烟,走多少只桥钟情多少个人,我的都已有了定数,你的却还在茫茫之中。
  若你死了,我的故事便结束了,可若我死了,你的故事还在向前行。
  翳书。
  我们有缘再会。】
  符柏楠拿开信纸,他发觉下面还有一封,那封纸页泛黄,陈陈若旧年,信封上字迹飞扬。
  他展信而阅。
  【这位先生,见字如面:
  在下前姓白,双字隐砚。
  砚正要去见你,虽还不知你。
  日前师父请鬼□□人予我算了一节六十四卦,言及我命中三劫,一曰病,一曰亲,一曰宦。
  前两劫砚俱已闯过,你乃砚命中,最后一劫。
  师父让我去见你,见你便杀你,但砚不擅断人生路,故你不必担惜性命。
  存世十八载,砚虽生不长,但自诩眼见不少,智识亦不落人后。
  宦臣鹰犬,或幼时被卖,被没,被屈,被苦苛,得入巍峨深宫一刀受刑,多属无奈,砚深知其理。
  故以鹰犬为借,责你唾你,轻慢与你之事决计无有,先生不必担怀。
  你我见得一面,若合便各走一方,若冲,便各安天命。
  为防初见事起突然,万绪难言,故落短曳一封,拙字寥寥,托师门友人投至。这般去信虽有些莫名,抑或理屈无出,还请多担待。
  按现有官名,砚自该敬称一声督公。
  如此。
  督公,你我京畿相会罢。】
  那是她意气风发,长歌如许的十八年华。
  那年,远远的开启了一切。
  两封信不长,符柏楠却不知自己读了多久。手险些拿不住信,他蜷缩着身,哆嗦着用手臂将它压在胸前,如同拥搂那个写信的人。
  四周没有风。
  没有人。
  没有声响。
  火折子也灭去了。
  符柏楠困坐在万千尸骸堆起的山中,不知多久,他抬起头,发觉天已亮了。
  朝霞的曙光映在东方,红日升起,世事更新。
  镇甸中,仍是一片死寂。
  符柏楠撑住残躯站起身来,他踉跄几下环顾四周,跌跌撞撞地爬过了尸骨围城,拖着步履,慢慢走回初时下榻的客栈。
  他进厨房找出一只碗,盛了一些水,将两封信纸折成长条,点火烧在碗里,仰头饮干了碗中的水。
  将信饮净后,他摘下了头上的紫纱帽,解下腰牌,脱去宫服,符柏楠将这些整齐搁在客栈的木桌上,只着中衣走出了门去。
  他朝着东方的山崖而去。
  红日越升越高,他迎着它走,不断地走,越走越快,他感到脑中的胀痛不在了,双臂的断痛也消失了。
  他飞快地走着,最后跑了起来,他快慰地,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闭目,张开了双臂。
  风在耳边呼啸,隐隐地,他听到许多话语,有低笑,有呼唤,有温声叮嘱。
  呼——
  长风中,他听到有谁轻声地道:“督公,晌午了,用膳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下一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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