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浓不喜欢做事情拖泥带水,也不想给韩三姑娘添堵,影响她与章晟日后的生活,遂这走是走定了的。
章晟身子微僵,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到底是我负了你,否则你何须这般奔波流离……”
“兄长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阿浓说着微微弯唇,露出一个释然的浅笑,“你若真觉得过意不去,我走的时候便多送几个身手好的护卫给我吧。”
她以为自己的安抚能叫章晟放下自责,安心地去迎接新的生活,谁想面前这清润如玉的青年却突然上前一步凑近她,带着几分难以压抑的恳求说道:“别走了,阿浓,留下来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外头世道这么乱,你一个人我真的不放心。你不愿嫁给我做平妻便不嫁,不愿住在王府里便不住,我可以帮你另找住所……”
陌生的,带着男子特有的侵略感突然袭来,阿浓有些错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冷静而坚定地拒绝道:“多谢兄长好意,只是阿浓心意已决,兄长不必再多说了。”
她唇边那抹浅浅淡淡,如同初绽雪梅一般清澈美丽的笑容消失了,章晟如梦方醒,半晌才握紧袖子里的双手,压下了心头从前只是一点点,如今却不知为何燎原蔓延了开来的躁动。
“既如此……”许久,他才低低地叹了口气,收起所有不恰当的表情,挤出一个温和寻常的笑意道,“罢了,我尊重你的意思便是。快进屋歇着吧,天冷,一直站在外头容易冻着。”
他不再挽留她,脸上也不再露出叫人为难的情感,这就叫阿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点点头,行了个礼:“是,兄长慢走。”
目送章晟离开,阿浓便转身回屋了。她走得快,因此没有看见走到院门口的青年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的屋子好一会儿才走,也没有看见青年走后,有个娇小的人影偷偷摸摸出了芳华院,往招待贵客的梧桐院去了。她只在进门后看到了昏倒在地的彩新和一个……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40章
阿浓叫秦时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几乎要失声喊出来,好在反应及时,及时咬紧了唇瓣,方才没有失态惊动外头伺候的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半晌,她才勉强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来谢谢你的重礼。” 青年双手环肩,眉目含笑,懒洋洋地倚在烛火昏黄的角落里,从容得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有那么一瞬间,阿浓以为自己是做梦,因为她不知怎么地竟突然想起了元宵那晚在街上,他护着她穿梭在往来人群中,映着万家灯火低头与自己说笑时的样子。
明明从背影看就是个高大粗犷的硬汉子,可许是脸长得好,这人是意外适合昏黄柔软的光晕——叫这样温热内敛的光芒一照,他英俊好看的眉眼便仿佛生辉了一般,迫人的锋芒顿收,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暖意,在他眉宇之间蜿蜒伸展,勾勒出无限温柔。尤其他脸上那两个漾满了笑意的酒窝,更是如同冬日暖阳一般,带着足以驱散万丈寒冰的力量,直直照入心底,让人心情放松,眉眼舒展,不知不觉就放下了一切防备。
她记得那个晚上极少开怀大笑的自己唇边的笑容一直都没怎么停过,也记得那个晚上自己心底充满了久违的欢喜与充实,她还记得他们一起猜过的灯谜,看过的花灯与路过的风景,甚至还记得……
阿浓思绪猛地一顿。
原以为只是一个寻常的元宵夜,可此时骤然想起,她却猛然发现,自己对那晚的印象十分深刻,深刻到秦时贫嘴逗她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下意识抬手压了压碰碰直跳的胸口,少女莫名地不敢再想下去,只强迫自己甩开脑中的影像,勉强镇定了下来。
“不客气,那是你该得的。”她绷着脸说完便飞快地看了看一旁昏迷不醒的彩新,越发压低了声音道,“谢已经道完,不送了。”
“放心,她一刻钟之后才会醒,醒来也只会以为自己是睡着了。”
青年自动忽略了她话中的逐客之意,边说边直起身朝她走来,阿浓眼皮一跳,飞快地转过头吹灭了一旁桌上的蜡烛。
躲在角落里不动便罢了,这一走动,是生怕外头的人看不到她屋里有男人影子乱晃吗!又想到方才章晟就在外头,少女嘴角微抽,忍不住抬目瞪了他一眼,这人也太大胆了!
秦时叫这一眼瞪得通体舒泰,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快步走到少女跟前,微弯下腰看着她笑道:“担心我?”
烛光一灭,屋里顿时暗了下来,虽有清幽的月光从外头照进,但还是叫阿浓莫名生出了一种紧迫不安的感觉。尤其秦时的靠近更让她如同炸了毛的小猫儿,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飞快地往后退了两大步,少女这才稳了稳有些纷乱的心神道:“你想多了,我是担心自己的名声。”
语气有些不客气,盖因这样的他让她有些说不上来的害怕,不想再听他说什么,阿浓不等他说话,又带了几分急切地说道,“你还是快走吧,安王府的侍卫都是军中历练过的好手,万一被他们发现,你……”
话还未完,便觉眼前一暗,阿浓吓得又往后退了一大步,整个人都无意识地贴在了身后微凉的墙上。偏那高大的青年不依不饶,也是跟着凑了过来,还飞快地伸出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自己身前,让她再也无路可逃。
“还说不是担心我?口是心非的小骗子。”他声音很低,微有些沙哑,又含着几许莫名勾人的浅淡笑意,听得少女脸蛋一烫,心跳也一下漏了好几拍,脑中更是无法自控地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客栈屋顶上发生的,后来被她刻意忘掉的那暧昧一幕……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恼怒中夹杂些许无措的声音听得秦时心中甚为满意,他低头看着身前这终于无法再维持镇定,重重推了自己一把,露出了真实情绪的少女,眸子越发明亮地笑了起来:“我啊……听说你和安王世子解除婚约了。”
阿浓一愣,刚要问你怎么知道,青年已经紧接着说道,“然后我是来向你求亲的。”
阿浓:“……”求什么?求亲?!
过多的震惊叫少女整个人都呆滞了,瞪着圆圆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都没能回神。
“从前你有婚约在身,我不愿夺他人所爱,也不能叫你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便只能压下心中爱恋,独自伤神。”这话十分臭不要脸,不过脸皮厚如城墙的秦爷说得无比坦然,还很理直气壮,“眼下你婚约已解,我不必再苦苦压抑,便忍不住来了。”
他说到这突然顿住,阿浓心里某根弦也下意识跟着绷紧了。
“我心悦你已久,所以阿浓……”青年轻笑了一声,片刻方才抬起手,轻轻抚上少女在月光映照下柔白如雪的脸蛋,一字一句,带着几分诱哄,却又无比认真地说道,“嫁我为妻,让我照顾你可好?”
短短几个字,却如同一道惊雷劈下,阿浓脑中隆隆作响,一时除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声,竟再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虽然他的心意她早就猜到几分,可这会儿听到他亲口说出,还是叫少女觉得慌张极了。她几乎无法思考,满心都是无措,直到听到他那句“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方才堪堪回过神,别过自己那张几乎要烧起来了似的脸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你,你莫要开玩笑了!”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秦时挑眉,随即一个低头便对着她柔软的唇瓣亲了上去,待怀中少女慌不择路地推开自己,色厉内荏地低喊了一声“放肆”,他才轻轻地捏了一下她润白的耳珠子,哑着声音笑道,“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流,流氓!”阿浓从未遇见过敢这样大胆冒犯自己的人,顿时又羞又愤,也来不及细想这个以往虽嘴上促狭,可行为上一直都很守礼的青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只抬脚重重踢了他小腿一下,同时用力推开他的胸膛跑了。
她一路跑到门边方才停下来,一张秀白的小脸涨得通红,眼睛也瞪得又圆又大,素日的清贵矜傲统统变成了夹杂着不知所措的羞恼。
秦时没有追上去,他正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小腿“呼痛”:“哎,求亲不成反倒还叫心上人揍了一顿,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还我凄惨的人了……”
三更半夜的闯到人家姑娘屋里耍流氓,被打死才是活该呢!还有,什么揍了一顿,明明只是踢了一脚……少女没敢回头看他,只咬着唇乱七八糟地想道。
“阿浓,嘶……”就在这时,那边正哀叹自己可怜的青年不知怎么突然一下栽倒地上了,同时嘴里还发出了痛苦的喘气声。
阿浓心中一惊,猛然回了过神,她先是觉得这人在耍诈,因为他之前伤在大腿,而自己方才踢的是他的小腿,不可能引起他旧伤复发,可见他迟迟没有起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这才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地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
“你……你怎么了?”声音有些冷硬,但还是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