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子,您,坐轿子吧?”武乞迈小心翼翼的,“您有病在身,再说,这是燕京……”
他断然:“我大金子弟,没有坐轿子的惯例!娇生惯养,宋国就是这样灭亡的,我们岂能重蹈覆辙?”
他翻身上马。这一瞬间,他的动作那么矫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叱咤风云的英雄岁月。只是,武乞迈注意到,他坐定后,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一只手下意识地按着心口,又很快放开。
28娘子跑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四太子,四太子……”
金兀术淡淡道:“你有什么事情?”
“您是要去皇宫么?可千万别忘了替儿子求取爵位。狼主一定会答应您的,您是金国的第一大英雄,他岂能不听您的?你可要记住啊,得给您唯一的儿子争取王爵……”
他淡淡一笑,打马就走。
武乞迈狠狠地瞪了28娘子一眼,就连他,心里也充满了悲哀和愤怒。英雄如四太子,最后的光景,也不过尔尔。
皇宫里,合刺正在和一众妃嫔饮酒作乐。昨日,一位宋国的降臣向他敬献了一份好东西:寒食散。
服用了这东西后,简直飘飘欲仙,浑身燥热,OOXX起来也格外有精神,一连御幸三名妃嫔方才就寝,一大早起来,又开始了嬉戏。这些,才是皇帝该有的福分,他想,若能做一世南朝的皇帝,方显得尊贵,哪里如自己要装修一个皇宫,都还捉襟见肘?
宫人进来,他们也是太监,到了燕京后,金国才真正大量启用太监,也是向宋辽学来的。
太监笼着袖子:“启禀陛下,四太子求见。”
合刺正在兴头上,不是不想见任何人的,但是,听得是金兀术,还是立刻道:“传,不,朕亲自出去,四叔觐见?四叔已经痊愈了?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
御书房里,合刺宽袍大袖,金兀术仔细观他,除了那个头上的女真人的辫子,已经十足是一个汉人的公子哥儿了,就连体型也完全秉承了汉人的骨骼——长时间的酒色无度,他几乎如当年的青年宋钦宗一样孱弱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本是不该意外的,可还是觉得这屋子里忽然冷了下来,仿佛御书房的火盆里,最后的热量要慢慢的全部挥发完毕。
“四叔,御书房里火盆这么暖和,你何不脱掉大氅?”
他摇摇头,无论火盆燃烧得多旺,都感觉不到什么暖意,他裹在黑色的大氅里,仿佛一只巨大的寒号鸟。
“臣今天来,是向陛下献出对宋三策。”他从怀里摸出书简,也是奏折,递过去,“陛下请阅。”
合刺接过来,只见上面简单明了,写着《对宋三策》。可是,他看了一遍,不得要领,习惯性的,对这些军国大事其实毫无兴趣,以前有继父帮忙看,现在呢?当然是四******着看。
“四叔,你要妙计,只管施行就是了,朕一定支持你。”
“陛下,你应该好好看看,国家大事,政出于你,以后,你才是唯一的决策者。”
章节目录 第634章 自私
“哈哈,四叔的这手字,写得真是漂亮极了,真不像女真人的手迹。快及得上当年的宇文虚中了。四叔,你真是好书法,你什么时候开始练习的?能够写到这个地步,一定是下了苦功夫的吧?啊,竟然还是学习的苏体……苏东坡的诗词,朕最最喜欢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又缠绵又有意境……”
金兀术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赞赏自己的书法,不但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内心的火焰也如御书房的那盆火,即将熄灭心中的火焰。
当年老狼主13骑兵起家,何等的雄才大略,没想到继承人却是如此的脓包不堪。他十分惆怅,金国,也要走上宋国的老路了?忽然想起汉人的老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历朝历代,变化那么快,各领风骚几百年或者只有几十年。大金呢?大金的江山又能不能千秋万代?
“陛下,请以后认真参阅《对宋三策》。现在,宋金的局面已经在悄悄发生改变,宋国偏安江南,这些年,经济生产得到极大的恢复,赋税充足,兵源增加,而且秦桧又死了,朝中的局面有了极大的改变,一些将领如刘琦等得到重用,恐怕以后会危及大金的安危……”
“四叔何必多虑?只要有您在,宋国永远也不敢轻举妄动,赵德基,就是一个胆小鬼!大不了,再给他来一次搜山捡海……”
金兀术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却是溅在自己的乌黑的貂皮大氅上。
“四叔,你病得这么严重?”这是合刺第一次亲眼目睹金兀术的病情,但见他吐血后面如金纸,急忙道,“朕马上为你传御医……”
“不用!”金兀术挥手制止了他,擦掉了自己嘴角的血迹。
“可叹四叔,抱病还在向金国献计献策,四太子的忠心真是天下罕有。”
“多谢陛下谬赞。陛下,对宋三策就放下了,臣先告退!”
“四叔,朕派轿子送你回去!现在天气寒冷,朕进出都是坐轿子了,你病了,更不能伤了身子……”
金兀术目光略略下移,看着他越来越消瘦如麻杆一般的身形,典型的宋国文弱书生姿态。马上打天下,虽然不能马上治天下,可是,狼主合刺,已经丢掉了所有大金民族秉承的勇悍的优点。
他摇摇头,转身大步就走。
他的腰板挺得那么直,甚至合刺都忘了他吐血的事情:四太子还正当盛年,有他在,自己就可高枕无忧地再玩乐几年。
中午,风雪慢慢地小下来,然后,就停止了。
长街的尽头,金兀术勒马。
武乞迈追上去:“四太子,这不是回府的方向,您走错了。”
“没错。”
“这样的天气,也不适合打猎。”
“不打猎!我们去旅行。”
武乞迈好生奇怪:“这样的天气,去旅行?去哪里?不太好吧?等开春了再出去较好。”
金兀术哈哈大笑:“冬天夜游,才别有风味。武乞迈,南朝人有一个故事说,魏晋的名士王子猷居住在山阴,一次夜下大雪,他从睡眠中醒来,打开窗户,命仆人斟上酒。四处望去,一片洁白银亮,于是起身,慢步徘徊,吟诵着左思的《招隐诗》。忽然间想到了他的朋友戴逵,当时戴逵远在曹娥江上游的剡县。王子猷即刻连夜乘小船前往。经过一夜才到,到了戴逵家门前却又转身返回。有人问他为何这样,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前往,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
武乞迈不得其解:“这个王子猷莫非是个神经病?”
金兀术哈哈大笑:“本太子就是从没做过神经病,这一次,何妨做一下神经病?出发吧,沿途打猎,欣赏冰雪风光,岂不快哉?”
三十匹骏马,另有十匹马上全部驮负着美酒饮食和结实的帐篷。
武乞迈看出,四太子果然是要外出寻猎。
可是,打猎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甚至另有几匹马,专门驮负着衣服被褥。
金兀术见他疑惑,就问:“武乞迈,本太子叫你准备的特殊‘礼物’准备好没有?”
“已经送到边境了,有专人负责,四太子请放心。”
“好,走吧武乞迈,别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跟随本太子多年,还没享受过什么乐趣,这一次旅行,何不放下一切,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的快乐?”
四太子说话时,态度平静,云淡风轻,武乞迈却觉得分外的不对劲。可是,想起四太子府,想起天天吵闹追问王爵的28娘子,又释然了,与其呆在家里烦心,的确不如出去走走,也许,四太子的病情会好转也说不定。
……
一场大雨后,岛上的气温稍稍降低,却更多了一份清新的气息。雨洗后的树叶苍翠墨绿,对于陆文龙这种从冰天雪地的北国长大的人来说,丝毫也感觉不到冬天的气象。甚至遗忘了还有冬天这个季节。
这半个月,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阿爹和妈妈的成亲扫除了昔日沉淀在心的最后一丝阴霾,每一个人都变得那么快活,尤其是妈妈,他曾经偷偷地观察,发现她终日笑脸盈盈,而且绝非是昔日潜藏着忧伤,完全发自内心。而且,他明显地发现妈妈的身子也变好了许多,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常常一个人偷偷藏起来独自呆上一段时间——这是他后来才明白的,那时,是因为她的伤痛发作,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她不躲起来,便意味着这一切都在好转。
清晨的阳光,翠绿的椰子树,浪花轻轻拍打着岩石,海风吹来带着淡淡腥味的清新的空气,一些贝壳被翻卷到沙滩上,反射着阳光,五颜六色。
小虎头和陆文龙,以及岛上的许多孩子,奔跑着欢呼雀跃,大肆捡各种的贝壳和海螺。互相嬉戏,打闹。
花溶赤足走在浅水的沙滩上,浅水刚刚没过足踝,带着微微的凉意。老远,秦大王大步走来,大声喊:“丫头,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