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没错,他是男子,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可她是女子,女儿家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年她的名声已经够烂的了,他又怎能再雪上加霜,让她落人口实,被世人所鄙夷?
这里是皇宫,人多嘴杂,他若是再纠缠不清,明日风言风语传遍京城,让她如何面对世人。
他一直以为她不会在乎这些身外名节,终究忘了她也是女子,再如何豪爽耿直,却抵不过一颗柔软绵化的心肠。
“娶我这样的女子,只会拖累你,苏卿颜,这一点你该清楚的。”
她的声音淡如润物无声的春雨,悄悄潜入他心中,他只觉得万般难受,就像全身被蚂蚁啃噬,一点一点咬掉他身上的肉,却找不到究竟疼在哪里。
苏卿颜展唇一笑,眸子紧紧凝着清丽脱俗的女子,“你说这么多,终究还是为了沐弦歌,因为我容不下她,所以你也容不下我?”
“如果是这样,那我以后不针对她,这样你满意了吗?”他的声音微微哽咽,却沉冷如寒水。
为了她,他宁愿妥协,说到底他不喜沐弦歌,还不是为了她?
结果到头来枉做小人,想想也是他活该偿。
时间静静流淌,清幽的荷香飘扬入园,缱绻在她温润的气息里,他离得她极近,甚至能清晰闻到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味。
阳光拉长倒影,两道颀长的影子重叠在地上,盖住了绿茵茵的青草,然后攀升至一株红艳的海棠。
花瓣莹润如珠,垂悬的白色水珠清晰可见美轮美奂的画面,一如画家铺展开的宣纸,随随勾勒,笔下生成流动的水墨。
沐清漪缓缓收回目光,可那株美丽妖艳的海棠却印在她灵动的眸子里,她淡淡摇头,“不是......你还是不懂......”
“我应该懂什么?你不说我怎么懂?”苏卿颜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女人的心思怎么就那么难猜。
他们如今闹成这样不就是为了沐弦歌吗?
她现在却说不是,让他怎么淡定?
女人果然比敌军更难搞,对待敌人,他一个不爽,杀他个片甲不留,可是这女人是他疼在心尖上的,打不得骂不得,他真的束手无策了。
“皇后娘娘!”
沐清漪淡淡绽开笑颜,金色的柔光倾斜在她的面庞上,嘴角像是牵开一朵金莲,高雅洁净。
“沐清漪,这招数都用烂了,你不腻么?”苏卿颜以为她是在骗自己回头,然后趁机溜走,一次两次他还会中招,可是次数多了,他也不是蠢材。
沐清漪抿唇一笑,目光淡淡落在苏卿颜身后。
白色鹅卵石铺砌而成的小路蜿蜒曲折,两侧的奇珍异草争相下垂,蝴蝶飞舞旋绕,花蕊馨香馥郁飘散。
皇后端庄典雅地款款走近,每踩踏一脚都像是在用生命舞蹈,身姿婀娜妙曼,飞蝶环在周身。
华美繁琐的凤袍拖曳在地,她却步子轻盈,如同飞旋的枫叶般唯美。
发髻高高挽起,珠钗、玉簪、金步摇悬插在三千青丝里,她却走得优雅至极,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身后跟随十余个宫娥太监,走得也极为赏心悦目。
皇后还在闺阁时,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曾是京城第一美人。
沐清漪想不通,如此美人,样貌、品行都远远胜过美人柳妃、苏贵妃,皇上怎会舍得冷落她呢?
皇后听见沐清漪的声音,顿下脚步,离他们也不过几步之遥,没等她开口,又听见苏卿颜沉怒冷笑。
她微微一怔,都道苏将军性子豪爽、不拘小节,从未见他发过怒,这倒是头一次。
睨了沐清漪一眼,了然一笑,继而打趣道:“哟,看来本宫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两位。”
苏卿颜没想到皇后真在,脊背一僵,脸上换上得体的笑容,转身朝皇后行礼。
“娘娘说笑了。”
“行了,本宫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你们了。”
皇后摆了摆手,提步前行,突然眼前一花,袖袍被什么扯住,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疑惑地侧首,对上了沐清漪莹润的眸子,却是沐清漪突然奔过来拉住了袖袍。
这丫头会轻功,怪不得她没看清楚是何物朝自己飞来。
“娘娘,你是要去司秀殿吧?”沐清漪一把揽住皇后的手臂,笑嘻嘻地问道。
皇后身子一僵,许久没有与人如此亲密接触了,。
也就清漪这无法无天的丫头敢如此放肆。
“嗯。”皇后轻轻点头。
“您就不用去了,刚才我在场,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清二楚。”沐清漪朝皇后挤挤眼,“咱们先回栖凤殿,然后我一五一十告诉您。”
皇后犹豫地看向苏卿颜,他脸上一片阴翳,死死瞪着沐清漪。
直到沐清漪推搡着皇后消失在拐角处,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掌心一旋,一道强劲的风力打向身侧,绿叶纷纷扬扬旋落在地,一株海棠傲立枝头。
他转身离去,那株海棠突然萎靡坠落,在即将触地时,红色的花瓣破碎裂开,风卷起落红,在空中飞舞盘旋,生命尽头的最后一舞,美得惊心动魄。
栖凤殿,窗棂流泻白光,光影流动,院落里的桂花寂落无声,幽幽的香味钻进窗棂,一室清香。
沐清漪无聊地掰掰手指,偷偷睨了坐在凤椅上的皇后一眼,她眉头紧蹙,一双柔美的眸子暗涌汹流,玉手轻轻搁在扶手上。
时间静静流淌,她依旧保持端庄的姿势,目光落在殿外,悠远深邃。
沐清漪心里憋屈,让她一动不动干坐在椅子上,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可谁让她在司秀殿挑起事端,她自知理亏,只好乖乖坐在这里等候发落。
偏偏皇后听完她的话后,没有责骂,挥手让她下去,她不肯,皇后也不理会她。
后宫本来就与朝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发生这档子事,不单单是陆青青一人之错,还牵扯到礼部侍郎。
皇后总管选秀事宜,又不得皇上恩宠,到时朝堂变动,皇上的怒火无处可发,她沐清漪有太后和德亲王撑腰,皇上也自小喜爱她,这火烧不到她身上。
可皇后家族势力被皇上渐渐瓦解,唯一的胞弟被皇上派去西陵,她父亲右相年纪越来越大,在朝堂的影响力每况愈下,已经是名存实亡。
家族里人才凋零,已经没有可以担当家族复兴大任的人,她自己又被皇帝冷落,后宫里所有的女人谁不死死咬住她,想要将她拖下皇后的宝座。
她现在可谓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生怕出了差错,然后残生在冷宫度过。
其实在哪里了此残生,她已经不在意了,心死了,在哪里又有何关系。
可是不行,她的家族需要她,她嫁进宫里就是为了振兴家族。
为了这个家,她放弃了此生最爱的男人,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冷清的栖凤殿。
如果她被废了,那她这么多年的牺牲,都失去了意义。
还不如当初与那人远走高飞。
想到那人,她眼里充满柔光,精致的面庞浮上少女的娇羞,所有的烦恼、伤害都离她而去,她唯一记得的,就是他充满宠溺的眼神。
那年她刚及笄,闺阁中的少女对外面的世界总是充满好奇,一次听闻爹爹和娘亲讲起乐溪郡荷花名满天下,又想起自己偷偷看的才子佳人故事。
这一切让她的少女心悸动难安,于是她怂恿婢女与自己女扮男装偷偷溜去乐溪郡。
在乐溪郡,她遇上那俊秀儒雅的翩翩贵公子,很快两人坠入情网,爱得难舍难分。
她常常从家里偷溜出去私会,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谁都没有发现。
一年后,他提出要去她家里求亲,她日日盼他来,寝食难安,可最终没有等来他,却等来一道圣旨:
李家有女,天资聪颖、德才兼备、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为京都第一美女,其父位居右相,乃三朝元老,一生为慕幽尽心尽力,特此,为感皇恩浩荡,册封其女李茗沁为后,三月后举行封后大典,举国同欢。
李茗沁脑袋轰隆一响,险些昏倒在地,她心心念念的人没有来提亲,而她却要嫁入皇家,从此久居深宫,与君诀别。
天意弄人,任谁也逃不脱宿命,他们终究错过了,仅仅一日之差,就是缘尽今生。
她怨他没有依诺来提亲,圣旨之后的第二天,他夜里偷偷闯进她房中,抱着她失声痛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治愈相思有两法,一是心上人,二是恨
错过了,他原定十日前来提亲,可是皇命难为,他被派去剿匪,事情紧迫,他来不及跟她讲就连夜出城。
等他凯旋而归,连夜吩咐管家准备提亲事宜,得到的却是她被赐封为后的消息,他怒极呕血撄。
他怎么也想不到命运会如此捉弄人,早知如此,他就算违抗皇命也要抢先订亲再离开。
得知她不愿入宫为后,他狂喜之余,问她可愿放弃母仪天下之尊,陪他一起行走天下。
他携着她连夜私奔,可是还没出京都就被她父亲抓了回来。
她被父亲关禁闭,她绝食抵抗,誓死不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