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袭白袍,束带绾起墨发,完美的下颌微扬,那双凤眸里流淌着复杂的情绪。
女子一袭紫色流仙荷袖纱裙,身姿妙曼舒柔,容颜叫一黑色纱帽遮住,隐隐约约可窥见那模模糊糊的轮廓。
他们并肩而立,背后是一块宽阔的草地,悬崖边上一颗枫树迎风摇动,落叶纷纷扬扬。
这是西山南边的一处空地,弦歌去过,那空地附近就有皇室的陵墓。
“你怎么来了?”铜镜里,修离墨负手而立,薄唇淡淡蠕动,显然是问身侧的女子。
这女人,弦歌没见过,可听他的语气,似乎是熟捻的人。
“我想你了。”女子轻轻一笑,娇嗔道。
“下次不许这般胡闹。”修离墨偏头低斥,眸子里却淡去了冷漠,升起了一抹柔和的光彩。
“好嘛,你别生气。”女子轻笑道,身子向修离墨靠去,修离墨一怔,旋即伸手揽住她的肩头。
瞧着铜镜里相拥的两人,弦歌险些站不稳,眼睛酸涩肿胀,呼吸也被那人柔和低垂的目光夺去。
他眼里的柔光,她如何瞧不见,那宠溺无奈的语气,
他那般对待那女子,甚至连责骂都舍不得。
那才是他心尖上的女子吗?
可他分明对她允诺过,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的。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那女子又是谁,竟得他这般对待?
这时,女子又道:“我原不想来,可是这趟皇陵之行,你离开太久了,又与她朝夕相处,我......”
说到这里,女子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瞧向男子,见他并无不悦,旋即咬牙道:“我担心你假戏真做,你若是爱上了她,那我怎么办?”
修离墨眸光一沉,低声道:“放心吧,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真的?”女子惊喜道。
“嗯。”修离墨淡淡点头。
“我就知道啊墨不会不要我。”女子娇嗔道,微微仰头瞧向男子。
她叫他啊墨,这么亲密的称呼,她从来没有这般叫过他。
弦歌苦涩一笑,泪水早已滑落,咸咸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一直流入心底。
“我很怕,怕啊墨会爱上她。我知你爱玩弄人心,若说这世间有什么能让你感兴趣,也就只这一点,可我怕有一天你把自己的心玩丢了。”女子的声音染上了茫然。
“这盘棋,你花费了太多时间精力,为了拉拢公主对付皇帝,你不惜重伤自己,易容出现在冷宫,放一场大火将公主救出冷宫。”
“二王爷遇刺,公主被指为凶手,你不惜冒着被皇上怀疑的风险,替公主洗清了罪名。你说这么做是为了让公主死心塌地爱上你,好做你的内应。既然皇上要在你身边安插一颗棋子,那你宁愿自己选择棋子,所以挑中公主。”
“可是,啊墨,我是女人,我能感觉到你变了。如果你只是把公主当成一枚棋子,何必这般大费周章,你的奇谋睿智,几时用到了女人身上?”女子越说越激动,手紧紧抓住了修离墨的衣袖。
修离墨皱了皱眉头,手紧紧环住她的肩头,无奈道:“你想多了,她是棋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棋子?
好一颗棋子?
她沐弦歌就是天大的笑话。
铜镜里男人冷漠的眉眼深深扎疼了她的心,弦歌发觉自己痛到无法呼吸。
腿下一软,“咚”地瘫软在地。
全身的力气抽丝殆尽,在他冷漠地说出她是棋子的时候,在她得知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的时候,她所有的骄傲、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冷宫第一次见面,她救了他,原来是他的安排,就等着她跳入陷阱,而她傻傻地照着他的棋盘走。
就连那场大火,也是他让她走出冷宫的第一步。
她是不是该感谢他,没有他的算计利用,她现在还在冷宫?
不爱,所以肆无忌弹伤害她。
怪不得他时冷时热,皆是因为不在乎。
她输了,她果然爱上了他,甘心成为他的棋子,皇帝让她监视他,她却傻傻地拒绝。
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这般冷硬,眼睁睁看着她垂死挣扎,爱而不得,他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那女子说他唯一的兴趣是玩弄人心,他将她的心狠狠撕裂、粉碎。
“可这次来西陵,我听说你们之间暧昧不清,你为了她身受重伤,还与她共乘一辆马车二十余日,你从来不爱别人碰你的东西,你却一再为她破例。”女子情绪很激动,声音微微哽咽。
修离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继而将她揽入怀中,轻笑道:“连你都这般认为,皇帝就更加不会怀疑了。”
女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是说......”
“对,做给皇帝看的。既然他想用美人计,那我奉陪到底。他以为我爱上了沐弦歌,必会让沐弦歌做他的内应,暗中将我的秘密泄露给他。殊不知,沐弦歌已经爱上了我,她又怎会背叛我,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修离墨眯眼道。
“啊禅,沐弦歌于我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她是我这盘棋里最重要的一枚,你记住,不管回京之后我与她多亲密,待她多好,都是表现给皇帝看的,你不能伤害她,乱了我的计划,懂吗?”
那男人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死死绞住弦歌的头,密闭的墓室里,沉闷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痴痴地笑,眼泪却住不住滑落,滚烫的泪珠滴在手背上,像要灼伤她的手背,将她燃烧殆尽。
眼前一片模糊,她却还能瞧见那男人冷厉的眸子,那双眸子,曾几何时也温情凝视她。
却原来都是做戏,她沐弦歌就是一枚棋子。
是她蠢,怎会相信他这种人会对她动心?
修离墨,散去我的记忆,将我流放西山皇陵,就是怕我跟皇帝密报你的行踪么?
在得知是你散去我的记忆时,心痛如绞,却还抱一丝希望,你有自己的苦衷。
可现在,我还如何相信你。
你怎么也想不到,在你道出那残忍的真相时,我就在你面前看着,看着你如何摆弄乾坤。
你固然又经天纬地之才,可我沐弦歌也不会傻傻地任由你玩弄。
你说我是你棋盘里最重要的一枚,若是我这颗棋子脱轨了呢,你又该如何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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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出逃的棋子
夏川国,东宫太子殿。
殿外的长廊上,一名内侍提着灯笼匆匆走来,月色在他脚下如白色的纱雾延绵伸展。
秋风掀起了他的衣襟,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灯笼里的火“噗”地熄灭。
他索性扔了灯笼,好在长廊上灯火通明,他亦走到了太子殿外。
“太子爷?”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进来。”夏弄影的声音传了出来,挟裹了一丝急切偿。
内侍抿唇一笑,推门而进。
夏弄影正坐在桌案后,面前堆积了厚厚的奏折。
他低头批阅奏章,见到内侍进门,便放下手中的笔。
一年前夏川的大权早被他揽入手中,现在的夏川皇帝顶多是傀儡,平日里的政务奏折都是他处理。
他此次陪着弦歌去一趟白仙岛,奏折便堆积如山,回来几日,他一直忙着批阅。
不知不觉夜已深,他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轻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道:“她睡了?”
“禀太子爷,姑娘方才歇下。”内侍低头说道,偷偷睨了太子一眼,见他眼睛紧闭,一脸倦容,昔日风姿俊雅的面容暗淡了许多。
“太子,夜深了,是否去姑娘那处歇息?”内侍不忍道。
太子这几日夜夜宿在书房,姑娘又不给他好脸色瞧,人都瘦了许多。
几个月前,太子纳了一名侧妃,姑娘便跟太子爷闹着要离开东宫。
太子爷把姑娘放在心尖上宠,自然不会放姑娘离开。
姑娘不吃不喝,也不搭理太子爷,太子爷郁闷至极,便去了西陵散散心。
按内侍来说,这姑娘也太不识好歹,太子爷就纳了一名侧妃,至于闹得这般过分?
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太子爷这般身份尊贵,将来还有后宫三千佳丽呢,吃醋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闻言,夏弄影缓缓睁开眼睛,低叹道:“不去了,免得她又生气。”
内侍一噎,得,都到这份上了,还在为姑娘着想。
“那去侧妃那?”
“小三子,你今夜嘴碎了。”夏弄影冷冷道,眸光犀利地落在内侍身上。
内侍身子一颤,忙低下头,不敢再盯着夏弄影。
“以后你若再说这种话,就不必跟着爷了。至于侧妃那,她既然千方百计嫁进东宫,那便让她守着东宫好了。敢阴爷,这笔账,爷早晚从她娘家讨回来。”
夏弄影勾唇一笑,“你若是同情她,那你替爷去跟她洞房好了。”
“奴才不敢。”内侍吓得跪下,脸色惨白一片。
心中哀苦,太子爷不是让他难堪么?
他一个阉人,就是有心替爷办事,也无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