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豌豆来永和宫,说宛瑶请她往翊坤宫去,她等不得轿撵就出来了,不见宛瑶一面,她实在难以安下心来。
轿撵很快就到了,碧溪搀扶着如姗上了轿撵,这才奔着翊坤宫去,这会儿正是夜幕四合之际,如深蓝绒锻一般的天空上,零星的闪烁着几颗星星,如姗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是了,大家都好好的,不会有事的,她们已经没了家人,难得姐妹情深,老天爷不至于那么不公平,剥夺她们的一切。
如姗到底是急的,下了轿撵,几乎是飞奔着进了暖阁,待见到宛瑶脸色憔悴,唇色苍白的躺在架子床上时,心里咯噔一下,几乎要扑到宛瑶身上:“你怎么病成这样?”
翊坤宫对坤宁宫报病,她一直以为是假的,宛瑶一向身子健壮,怎么就能两日功夫,病成这个样?
“如嫔娘娘,皇上在呢。“鄂罗哩轻咳了一声,提醒如姗。
如姗这才发现,罗汉榻上坐着颙琰,忙的要跪地请安。
颙琰没等如姗福身,便亲手扶了她起来:“你怀着身子,不必如此多礼,纯嫔身子不大好,你劝劝她,好歹吃些东西。”
如姗听了这话,愈发的迷糊,竟是宛瑶自己不肯吃东西?这怎么能够?宛瑶一向不会亏待自己个儿,莫不是皇上做了些什么事,让宛瑶心痛至此?
如姗看着颙琰的眼神很不对,颙琰也不知道如姗想到哪儿去了:“朕去明间处理些事情,你们聊,只是纯嫔这个模样,你自己知道就好,旁人一概不许提及。”
如姗一惊,扭头一瞧,才发现自己身边的碧溪根本就没进来,怕是被挡在了外头。
如姗眉目微垂,低声应诺,颙琰不放心的看了宛瑶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待颙琰与鄂罗哩走了出去,如姗看了架子床边的花嬷嬷与容嬷嬷一眼,低语道:“劳两位嬷嬷守着门。”
花嬷嬷与容嬷嬷也看得真切,如姗是真的心急,因而花嬷嬷搬了个绣凳在架子床边,道:“如嫔娘娘怀着身子,不能劳累,还是坐着说话。”
容嬷嬷也道:“奴婢去给娘娘端碗热热的羊奶羹来,娘娘稍待。”
如姗在绣凳上坐了,看着架子床上虚弱的宛瑶,险些就要落泪,声音低柔的不像话:“这才几日功夫,你怎么就这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连景馨与紫菡来,你也不肯开门?”
“不是我不开,是皇上下了旨意,不许景馨与紫菡进来,我这个样子,你也瞧见了,一旦见了人,必定露陷。”宛瑶瘪着肚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如姗听得凝眉,忍了又忍,终是趁着无人之际,压低了声音问道:“皇上打你了?还是……在床上……难为你了?你别怕羞,好歹让我瞧瞧,到底伤在了哪儿?”
宛瑶听着如姗想歪了,脸色一红,难得有了点力气,骂道:“想哪儿去了你!我跟你一样,是有孕了。”
“啊?”如姗一时没转过来:“有孕了?”
“是,有孕了,跟你一天发现的,可自打发现后,我便睡得厉害,吃不下什么东西,到今个儿晨起,便一直吐,闻到丁点肉腥味,就吐的昏天暗地,到了这会儿连个瓜果的味道也闻不得了,容嬷嬷想了许多的法子,也不成,皇上来了,也不成,后来还是花嬷嬷说,许是孕妇之间相通,你能吃的,我便也能吃的下,皇上便吩咐绿豆去请你。”
宛瑶轻轻的吐出一口酸浊之气,看着帐子顶道:“我也是憋闷的慌,好阵子没瞧见你们了,连个说闲话逗闷子的人都没有。”
如姗气得慌,用绯色的帕子作势在宛瑶的身上甩了两下,没好气的说道:“眼泪珠子都挤下来了,结果却是这样的大喜事,你是真要把人气死才高兴。”
宛瑶看的新奇,如姗心气高,便是在坤宁宫跪了一日,涂药膏的时候,疼得倒吸凉气,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这会儿突然间哭了,把宛瑶吓了一跳,忙撑着坐起来,给她抹眼泪:“这是怎么了?难道说,你怀着身子,皇后还欺负你了不成?你跟我好好说说。”
如姗甩开宛瑶肉乎乎的手,娇嗔道:“还不是被你给急的,景馨到我那儿,也不敢说,怕我着急,自己背地里直抹眼泪,便是碧溪都瞧见了几回,你没个消息,皇后娘娘也不追究,我们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吓死人了都。”
“我倒是想说,可是我这身子着实不争气。”宛瑶忙安抚道:“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成吗?是我的不是。”
“本来就是你不对,你好歹传句话给我们,我们也好安心啊。”如姗自打有孕后,情绪波动大,眼泪极不值钱,破涕为笑道:“不许告诉景馨和紫菡,不然我要你好看。”
“知道,断不会告诉她们,你哭的跟三岁的奶娃娃似的。”宛瑶笑眯眯的拉了如姗的手:“知道你有孕,我高兴极了,只是没机会去瞧你,皇后娘娘又难为你了吗?贵妃有没有给你使绊子?”
如姗摇了摇头:“我如今有太上皇护着,谁也动不得我,皇后更是变了个人似的,至于贵妃,我想着,贵妃是个稳得住的,不至于在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时候,就动手。”
宛瑶凝眉,将花嬷嬷与容嬷嬷的事情说给了如姗:“贵妃似乎也不是咱们想象中那么稳得住。”
“那是你太出挑,贵妃怕你没有失宠的那一日。”如姗干脆脱了花盆底,与宛瑶并肩在架子床上坐着,说道:“花嬷嬷的本事,便是你在坤宁宫受罚,也吃不得亏,至于绿豆和豌豆更别说,那是毓庆宫出去的人,皇后瞧不明白的,贵妃瞧得明白,只看咱们还在储秀宫的时候,贵妃就下手,你便知晓了。”
“皇上瞒着你有孕,这是好事,我在头里给你挡着,你先好好将养着,足了三个月再说。”如姗慢慢低垂了头,“宫里头活着不容易,我可不想跟皇后与贵妃似的,众叛亲离的活着,那还有什么趣儿?”
“我吃着御膳房新做的那个山芋面的烧饼倒是好吃的,我记着你也爱吃瓜子,那烧饼外头用的不是芝麻,是一层瓜子碎,你该是能吃,不如点个来试试。”如姗提着建议。
“恩。”宛瑶肚子饿的瘪瘪的,但就是吐得厉害,她也知道自己这么下去不是事。
如姗见宛瑶答应,便喊了人,进来的却不是绿豆几个,而是颙琰亲自进来的:“怎么了?”
如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倒是忘了皇上还在外头,而她与宛瑶此刻正并肩靠坐在架子床上,脚踏上,齐齐摆着两双花盆底。
宛瑶倒不觉得这多没规矩,嘴唇干裂着说道:“如姗说,御膳房新做的山芋面烧饼好吃,嫔妾想点来尝尝。”
“好,好,朕这就去传御膳房的人。”颙琰高兴的不得了,莫说是山芋面的烧饼,便是金子做的烧饼,颙琰也得给传来,只要宛瑶肯吃东西就好。
东西传了来,宛瑶果然吃下去了,就着御膳房送来的盐渍乌梅兑的热汤,破天荒的吃了两个烧饼,颙琰高兴极了,立刻吩咐鄂罗哩赏了御膳房的人。
瑞锦得了小太监附耳所言,理了理衣襟,往偏厢去了:“莹贵人,御膳房刚刚来禀,已经搭上翊坤宫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但凭小主吩咐。”
☆、第75章 城
瑞锦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白色纸包捧给贵妃钮祜禄氏:“娘娘,这是莹贵人要奴婢交给内务府厨子陈德的。”
“就是如今得了翊坤宫和永和宫青眼的那个厨子?”贵妃并没有出手,只继续描画着花样子,纤长白皙的指尖捏着细细的狼毫笔,描画的极其认真,是一副送子观音的花样,用了各种名贵的颜料,做了五彩图样。
“正是。”瑞锦见钮祜禄氏看也不看,只得讪讪的收回了手,谄媚道:“莹贵人既忍不下这口气,又下不得手,布了这么久的棋,竟是只让奴婢准备了一包泻药,这包药,怕是连纯嫔的汗毛都伤不着。”
贵妃丹唇轻扬,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莹贵人有过六公主,哪里能下得了手呢,再者如今没了婉太妃撑腰,她的底气不够足呢。”
瑞锦偷偷的瞄了一眼贵妃,不知这话是何意,想了想,最终咬牙说道:“要奴婢说,既然要出手,就得下了死手,让人没有回击的余地才成,否则还出的什么手呢?倒不如忍下,做个如贤妃那般懦弱的人好了。”
贵妃的目光,终于从画纸上移开,落到瑞锦身上,依旧含着淡淡的端庄笑意:“那依你之见,该给纯嫔用什么样的药才好?”
“自然是可以落胎的药,即便是不能一尸两命,也要伤其根本,让她以后再也生不出孩子才好。”瑞锦应答的极为迅速。
“原来如此。”贵妃将沾染了明黄一色的画笔,放在砚台旁,声音依旧淡淡的:“那便依你所言,准备好了,给本宫送过来,本宫派瑞春去办这桩差事。”
瑞锦先是一愣,以为自己做了这样多,贵妃仍旧不肯让她做心腹之人,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若是纯嫔当真一尸两命,皇上必定要追究,她也需要一个替死鬼。
“多谢娘娘为奴婢设想周全。”瑞锦跪地,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