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不动声色的将手伸进了食盒里头,指甲掐进了洋葱里头:“这位公公是哪儿当差的,瞧着眼生……”
小太监还是没抬头,继续用粗哑的声音说道:“嬷嬷不必在意咱家是在哪儿当差的,嬷嬷只需记着,若能做到主子要求的事儿,嬷嬷的家人平安,若是做不到,嬷嬷怕是要出笔丧葬费了。”
容嬷嬷将浸满洋葱汁的手,从食盒里拿出来,不冷不热的说道:“公公总得说一说,你背后的主子是谁吧?”
☆、第69章 城
小太监死死的压低了帽檐,脑袋快缩进了脖领子里头:“嬷嬷别管奴才背后的主子是谁,嬷嬷只管安心做事……”
小太监一语没说完,就被容嬷嬷肥厚的大手掌呼过去,满手黏腻辛辣的洋葱汁辣的小太监根本睁不开眼:“安心做个屁的事!当老婆子好糊弄呢?还什么宫外头当家的,瞎眼的婆婆,做事不打听清楚,就敢动手,哪家的主子这么蠢?”
容嬷嬷嘴里说着,手上也不含糊,抄起一根山药棍子就往小太监身上招呼:“赶紧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趁早把他们娘两弄死,我巴不得的,我还得给你家主子磕个头,烧个香,谢谢她的大恩呢。”
容嬷嬷当初是怎么被逼得重新回宫的,她都懒得去想,也不知哪位娘娘这么闲在,竟是将心思用在了她这个老婆子身上。
小太监被容嬷嬷打得抱头鼠窜:“嬷嬷,别打,嬷嬷,别打,奴才不是来威胁嬷嬷的,奴才是来给嬷嬷提醒的。”
“哪个混蛋球子像你这样给人提醒,老婆子现在给你紧紧皮子,免得你以后在宫里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多谢老婆子就是了!”容嬷嬷把山药棍打烂了,又抓了一把红薯粉条抽,甩过去,就是一条血痕。
小太监最后抱成一团,缩在宫墙底下,连头都不敢露了,脸上带了血痕,回头不好解释:“嬷嬷,不只是您,花嬷嬷也得了信。”
容嬷嬷手势一顿:“你把话说明白,花嬷嬷也收到什么了?”
小太监用袖子挡着脸,偷摸扫了一眼,见容嬷嬷的手已经落下了,只是手中还是一把红薯条,战战兢兢的说道:“花嬷嬷与容嬷嬷的老底都被人翻了,有位娘娘要给纯嫔娘娘下绊子。”
容嬷嬷没好气的甩了一下红薯条,发出“啪啪”的声响:“好好回话,说一句留半句的,糊弄老婆子?你把话说明白,贵妃娘娘想要我与花嬷嬷做什么?”
小太监瞪大了眼睛,仔细回想自己方才的话,并没有说出什么承乾宫,或是贵妃娘娘的事情啊,怎么容嬷嬷张口就知道了个清楚?
容嬷嬷把食盒一撂,从里头翻出一把韭菜来,蹲那儿摘韭菜,嘿嘿笑着道:“奇怪老婆子怎么知道的?”
小太监点头如捣蒜,容嬷嬷慈眉善目的一笑道:“得,今个儿老婆子就当做好事,给你开开眼。”
容嬷嬷将手上的韭菜塞给小太监,让小太监摘,自己拿了五六个荸荠,拿着小银刀削着,说道:“皇后娘娘才受了训斥,断不会冒着惹怒太上皇的风险,对我家主子出手,贤妃一向躲事,自然不会招惹,莹贵人倒是有心,奈何她没有宫外的路子,没这个本事,所以除了贵妃娘娘,还能有谁?
快说,贵妃娘娘到底让老婆子们做什么,老婆子没那么多闲在功夫,回去还得做韭菜盒子呢。”
小太监低眉顺眼的摘完韭菜:“奴才也不知道具体的,只知道这么些个,嬷嬷都猜着了。”
“那是谁让你在这儿等着老婆子的?”容嬷嬷见小太监说话不是作伪,伸手拿过摘好的韭菜,放进了食盒里头。
“是……”小太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我。”瑞汐从另一条宫道转过来,冲着小太监摆了摆手,塞给他一个银锭子道:“没你的事儿了,好好管紧了嘴巴,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太监贴身收好了银子,一溜烟的跑了。
花嬷嬷瞧见瑞汐,淡淡一笑,把削好的荸荠放进食盒的白瓷碗里,笑盈盈的说道:“老婆子当是谁呢。”
瑞汐平静的与容嬷嬷见礼:“嬷嬷是精明人,我不与嬷嬷说那些没用的,贵妃娘娘要对纯嫔娘娘动手,瑞春托了我的手,去揭两位嬷嬷的底,两位嬷嬷在宫外没什么可牵挂的,可不代表绿豆,豌豆两个也没有。”
容嬷嬷手势几不可见的顿了下,将食盒盖好,跨在胳膊上,笑道:“老婆子不是不知道宫里头几位娘娘的脾性,贵妃娘娘可从来不会在风口浪尖上出手。”
贵妃钮祜禄氏一向沉得住气,真要动手,也得等这个人的风头过了,皇上想不起来这个人了,才消无声息的动手,半点不被牵累。
瑞汐一本正经的回道:“我不知贵妃娘娘是试探于我,还是当真要对纯嫔动手,不过贤妃娘娘从来不是惹事的性子,贵妃娘娘要试探,也不至于选择了奴婢。”
容嬷嬷默了默,道:“这件事情我做不得主,你还是去见我家娘娘吧。”
“多谢嬷嬷引荐。”瑞汐福身行了一礼。
容嬷嬷硬生生的受了,却是张口说道:“旁的我不说,上回你怂恿信贵人前往景阳宫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有数。”
瑞汐心里一激灵,面上却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嬷嬷说的是什么,我听不大明白。”
容嬷嬷冷冷一笑:“你与我解释,没什么意思,这事原也不是老婆子打听出来的,是皇上下旨,鄂公公亲自去问的,不然你以为,为何你们四个瑞字辈的都要挨了那六十板子?”
瑞汐再也不能掩饰住面上的惊恐,竟是……竟是皇上打听的?那么说,皇上也知道了?皇上没动她,怕是以为是贤妃娘娘的主意……
瑞汐有些慌了神,她从来没想过,后宫里头的事情,皇上会插手。
容嬷嬷见瑞汐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再不似方才那般沉稳,心下熨帖极了:“走吧。”
容嬷嬷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免得瑞汐到了宛瑶跟前,还耍嘴皮子。
容嬷嬷回了翊坤宫,花嬷嬷听到动静,从厢房出来,预备着跟容嬷嬷合计合计小纸条的事儿,哪知道一眼瞧见容嬷嬷身后跟着瑞汐,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抹干净手,先容嬷嬷一步,进了正殿,与宛瑶说了几句。
宛瑶正做着一双罗袜,也是要给颙琰的,自打颙琰一回来,就跟她练酒量,之后颙琰招待科尔沁的人,一直没往后宫来,她闲来无事,就做起针线活,想着颙琰再来的时候,能将靴子和罗袜一起给了他,只是如今天气愈发的暖和了,做完这一双,她又要着手做夏日的了。
花嬷嬷压低了声音与宛瑶嘀咕了两句,宛瑶沉吟片刻说道:“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功夫,容嬷嬷领了瑞汐进来。
“奴婢给纯嫔娘娘请安,娘娘吉祥。”瑞汐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宛瑶头也没抬,继续缝制着细密的针脚:“瑞汐姑姑卖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本嫔,是想要什么?”
瑞汐想着先前容嬷嬷的话,皇上宠爱纯嫔,为着纯嫔都开始插手后宫事了,自然不敢含糊:“奴婢是想求娘娘,查一查大阿哥的事。”
宛瑶一时无言,花嬷嬷在一旁禀道:“娘娘,大阿哥是贤妃娘娘所出,幼时夭折,连名字都没取。”
瑞汐用力磕了个头,说道:“回纯嫔娘娘的话,大阿哥只活了四个月就没了,之前一直好好的,可突然就得了急病,不过两日,说没就没了,当时服侍皇上的人,只有皇后,贵妃与莹贵人……”
宛瑶手中的绣花针扎进罗袜里,慢慢抽出月白丝线来,声音轻柔温润:“大阿哥既然是贤妃娘娘之子,自该贤妃娘娘去追究,倒来求本嫔,这算怎么档子事?”
“贤妃娘娘自来是躲事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当初您进了慎刑司,也是贤妃娘娘领了奴婢,去毓庆宫跟皇上报的信,奴婢冷眼瞧着,皇上对纯嫔娘娘是真的上心,只要纯嫔娘娘肯,就一定能查到当年的真相……”
瑞汐没说完,就被宛瑶打断了:“但是我不肯。”
瑞汐从来没想过宛瑶会不答应,诧异的看向宛瑶,却见宛瑶头依旧没抬起来,绣花针在罗袜中翻飞着,道:“贤妃娘娘自己个儿都不上心,轮得着本嫔?当初伺候皇上的人,不过那么几个,都十八年了,她做什么呢?”
宛瑶隐隐有些怒气,实在瞧不上贤妃的做派:“花嬷嬷,送瑞汐姑姑出去,另外赏十个金锭子,这两次报信,都还清了,从今往后,翊坤宫跟贤妃娘娘没有任何牵扯。”
瑞汐还欲再说,花嬷嬷却是不给她机会了,与容嬷嬷一人一边就将瑞汐夹了出去:“瑞汐,这种狭恩图报的事儿,也只有你们景仁宫做得出了,我家娘娘不乐意,还请吧,这十个金锭子,也够你养老的了。”
容嬷嬷说完,根本不给瑞汐半句多言的机会,就将人送出了宫门外。
花嬷嬷与容嬷嬷合计了几句,再次进了暖阁,看着罗汉榻上做针线的宛瑶,试探着问道:“娘娘,承乾宫贵妃娘娘的事儿,怕是真的,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