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傍晚抵达行宫。
早有先头部队将行宫收拾好,就差他们这些正主入住了。
行宫很大,不过奈何住的人多,李萱一家分到一处小小的院子,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的,听说好多人因为行宫地方不够,都住到外面的庄子里面,简陋得很。
到了地方,李萱去赶紧洗澡换衣服,晚上圣人和皇后分别在两处设宴,正殿男宾,后殿女眷。
这次女眷来的人很,据传好多人家把家中好几个女孩都带了过来,无他,太子年纪正当好,到了选妃的时候,各家都卯着劲呢。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赶紧把家里的女孩牵出来遛遛,让云皇后相看相看。
晚宴时,李萱和冯氏的食案都快排到尾巴去了,木法子,在这个几乎差不过都是皇亲国戚,王公众臣的宴会上,她们这两只四品家眷实在是不够看。
隔着这么远,李萱都看不清云皇后的脸。
唔,说起来云皇后还是她前世的婆婆呢,这世界变化快,刚才还是婆婆儿媳,转眼间,就天涯海角,连看个连都费劲。
赶了一天的路了,李萱实在是累,坐在席上都快睡着了。
真是佩服圣人和皇后的好精力,你说这大晚上的,都累了一天,能不能好好歇一歇,弄什么宴会啊。
食案上的食物都是油腻荤腥之物,这烤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都凉了,而且好腥,李萱是一筷子也不想动。
中央的歌舞也是咿咿呀呀,听着特别催眠。
正迷迷糊糊着,突然感觉周围有骚动,凭借习武多年练就的敏锐,李萱第一时间睁眼,目光警惕防备。
冯氏担忧地扯了扯女儿袖口,小声:“皇后唤你呢。”
唔?
李萱来不及多想,赶紧起身离席,快步向前方而去。云皇后身边坐着齐玥,齐家这次没伴驾,她是陪伴皇后而来。
云皇后低头仔细打量李萱片刻,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又白又嫩的小美人和齐玥口中那位身手凌厉力大无穷的娘子搭边。
“你是忠德公府上的五娘?”
云皇后的声音很温和,但李萱却不敢有片刻的放松,“回娘娘,臣女祖母忠德公,父亲乃是宗正寺少卿。”
“我记得了。”云皇后笑了笑,“你是元娘的堂妹。”提起李元,云皇后脸上的笑容多了两分,她很喜欢那个温和如春风,大气端庄的小娘子。
“听说你投壶投得很好?”
“娘娘见笑,臣女只是调虫小计而已。”
她话音刚落,齐玥立刻轻笑出声:“妹妹太自谦了。”说着转向云皇后,“姨母,您是没看见,李娘子投壶投得特别准,而且可以双手投呢。”
“这么厉害?”云皇后惊讶。
“可不是。”齐玥笑容真诚,为了证明李萱投壶投得准,好心建议,“不如让李娘子当众表演一翻,姨母亲眼瞧瞧。”
这个建议没什么大毛病,但却有耍猴的意思。
也是有贵女为皇后献艺的,但人家是主动,场合也非宴会。而李萱却仿佛戏子一般,被人戏耍。
此时此刻,她和场上中央供人戏耍的舞姬又有何区别。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身上,李萱芒刺在背,尴尬又局促,不知作何反应,只能任由众人饶有趣味地打量。
齐玥坐在上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李萱局促,心情不是一般二般的好,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云皇后并没有接她的话茬。
方才是她得意忘形,这会才回过神来,慌忙转过头,就见云皇后脸上的笑容淡去,神色莫名。
她心头一慌,慌张道:“姨母?”
齐玥方才的利用,云皇后确实是不高兴,李萱是忠德公府上的嫡孙女,重臣之女,岂可随意戏耍?若真让她当众表演,事后传出去,岂不是寒了朝臣的心?
云皇后性子的确和善宽厚,但不代表她傻。
心中虽然对齐玥不满,但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外甥女,见她神色慌乱紧张,云皇后心头一软,不忍当众拂她脸面,只道:“我今日累了,改日再瞧吧。”
而后看向李萱,温和道:“你是个好孩子,回去吧。”
李萱回到冯氏身边,冯氏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小声安慰:“没事,都过去了。”
李萱转头对冯氏笑了笑,道:“阿娘放心,我没事。”顿了下,继续,“我想出去走走。”
憋了一肚子气,她怕再待下去,会气炸肺。
淡黄陪着她走出设宴的宫室,小声问询:“娘子咱们去哪?”
去哪?
李萱抬头瞄了瞄,抬手指了一出偏僻地界:“去那走走吧。”正好没人,能静静心。
一路上,她一遍想着心事,里面漫步向前走去,走了好一会才恍然意识到不对。
咦,淡黄去哪了?
第59章 前尘
秋风凉,李萱裹了裹身上的半臂,行宫这会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此时此刻李萱所在之地,却如同被众人遗忘了一般,凄冷幽凉,静寂空荡。
方才的宴会殿和此刻的角落,仿佛两个世界,让李萱一时晃神,有些分不清楚。
她突然想起当年,她的凤仪宫也是这般模样。
大周皇后的居所,空荡荒芜得像是冷宫,宫人行走如同幽灵,不敢发出丁点声响,一边怕惊扰了她这个寂静如偶人的皇后,一边怕被外头盯着凤仪宫的人抓住把柄。
瞧瞧她这个皇后当的,多窝囊啊!
也许是天暗沉,黑暗之中令人瞧不清楚神,感受不到对方的情绪,李萱对立在前面那道人影的惧怕也减了几分。
她停住脚步,扭过身左右扫了扫,发现找不到淡黄丝毫踪迹时,心里便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要来。
不过……其实还能躲一躲,她悄悄偏了偏脑瓜子,侧耳听听后面的动静,身体静止了一瞬,意图迷惑身后之人,趁他不注意,便猛地蹬开双蹄撒丫子就跑。
但是可惜,她终究没躲过,那人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披帛,在她腰间一环,就跟牵狗一样,给拽了回来。
到底是谁发明的披帛,这货明明反人类嘛?走路带风,刮东西,还经常扫灰,更可气的是,这货不就是个现成的绳子,捆人老方便了。
李萱心中充满了怨念,但还不得不转过身来,对着人影行礼。
她夜视能力很强,认得出眼前之人,而且这地方也只是比较黑而已,并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若是装作看不见,实在说不通。
李萱低头福礼时,萧瑾已经松开披帛,只是不知为何颇为眷恋上面丝滑的触感,有些恋恋不舍,唔,真是,爱屋及乌,连她身上穿戴的衣料也觉的好。
萧瑾刚从宴会过来,身上虽是穿着常服,却也颇为正式,黑绣章纹的锦袍,脚下是一双鹿皮靴,身形挺拔修长,风采卓然。许是喝了酒,眉目间长年蕴藉的冷意被醉意冲散了些,凤眸狭长,泛着微微的红,仿佛胭脂勾画,不复在马球场初见时的肃杀阴沉。
面对这样的萧瑾,李萱倒是去了几分惧怕,但依然谨慎小心。
行过礼之后,二人谁也不说话,杵在原地的李萱觉得有些尴尬,想说点什么,总得说点什么啊。
可是,说什么呢?
吃了么?看你喝得挺多?哎呀,今儿风真凉。
凸艹皿艹
大概没人敢这么和太子殿下寒暄。
憋了半天,李萱终于憋出一句话:“殿下忙,臣女告退。”
扔下这句话,李萱掉头就跑。
这次她学了个乖,走的时候把披帛抓在手里头了,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她李萱也是有记性的好。
不过这次她还是失算了,依然没逃开,萧瑾没有用披帛捆住她,而是用回忆绊住她。
“忘忧……”萧瑾声音哽了哽,声线颤抖得厉害。
李萱脚步一顿,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真厉害啊萧瑾,不过说了两个字,就将她隐藏了这么久的情绪全部勾出来。十年了,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李萱觉得自己早就看淡,生死都经历过了,谁还在乎前世那点破事。
可是……她不是早都释然了么,为何心口却这样疼。
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他为何还要揪着不放,反复出现在她面前,提醒她。
忘忧……呵,难为他还记得她的小字。
“忘忧?”萧瑾上前一步,心疼想要制止李萱使劲擦拭眼泪的双手,却被她大力甩开:“别碰我!”
声音粗砺尖锐,真是好难听,李萱心想,她此刻的样子也一定很难看。
其实,她一直想要洒脱一点的,平日里也总是催眠自己暗示自己,不要做个怨妇,不要怨恨,过去的就过去了。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做得很好的……她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面对萧瑾时总是格外软弱,那些她以为深埋的情绪其实很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冒头,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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