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德院少壮丧妻,曾有意把竹姬迎做御台所。天英院(近卫熙子)坚决反对,有德院只好把竹姬收做养女,又嫁给萨摩藩主做填房。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别说江户,连京都都知道了。
净岸院原是常宪院的养女,也就是有德院的姑祖母,后来又成了有德院的养女,辈分降了三级。按如今辈分来算,净岸院是已故大御所家重的姐姐,也就是将军家治的姑妈。为了维护江户幕府的体面,为了有德院的体面,至少表面要对她恭恭敬敬。
御台所轻轻点了点头。唐国圣人孔子有云: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便好,没必要说出来。
“净岸院为孙儿岛津重豪求娶一桥家的保姬。重豪是萨摩藩主,大概十七八岁吧,其实重豪父亲是侧室所出,不是净岸院的孩子。”将军家治皱起眉,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
御台所又点了点头,有什么好说的呢?说是孙儿,和自己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只是丈夫的孙儿罢了。女子出了嫁,真要全心全意为夫家着想?
“保姬我见过,是个秀丽的女孩儿。”御台所淡淡地说。
“一桥家都有好相貌。”像是想到了什么,将军家治笑得神秘。
“这事老中们不敢说话——毕竟涉及到将军姬君,还关系着御三卿,便呈了上来,请我亲自决定。我当真头痛:净岸院毕竟是姬君,辈分又大,总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将军家治喝了口茶,神情有些无奈。
“虽然将军之命谁也违抗不了,但还是私下问问一桥家的好。一桥家正室是太政大臣一条家的女儿吧,十分斯文有礼,可不能让她委屈了。”
“保姬不是正室养的,是侧室的女儿。不过你说得有理,我要寻机会问问。宗尹叔叔是万事不系于胸的洒脱人,不过将心比心,对女儿的婚姻大事也一定在意的。”将军家治若有所思地说。
“做父母有操不完的心。”御台所有些感慨。
“是啊。咱们万寿姬还小,今日听了净岸院的事,我就忍不住想:以后给她挑哪家女婿呢?容貌性格家世都得是一等一的才行。”
“家世一等一、容貌一等一、性格一等一……天下哪有这样十全十美的?做父亲的人太贪心。”御台所抿着嘴笑他。
“你眼前这男子,难道不够十全十美?”将军家治瞪大眼,做出气呼呼的模样。
“啊呀,请将军大人宽恕。”御台所笑得喘不上气,广桥也笑了。
家世、容貌、性格,将军大人确实是一等一的了。可惜月不长圆花易老,那么好的男子也娶了侧室,再不是御台所一个人所有了。
“咱们万寿姬到底嫁谁?不过我斗胆说一句,就算天皇求娶,我也是不愿的。”将军家治正色说。
广桥的心一下缩紧了,千种有补的话又翻上心头。那个初夏的午后,她和千种有补在中奥园子里聊了许久。他神情闲适,语气也平和,说的话却比鸩毒还烈。之后她按原来节奏活着——按时起床、化妆、换衣、用饭、入浴、休息。
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心里半明半暗,像被灌了毒汁,始终排不出去。武家血脉的皇子在御所里活不下来,大奥也容不下御台所生的男子……多么可怕。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告诉御台所,这剂□□太猛,她一个人误食就够了,不要再害到其他人。
广桥努力想忘掉那一切。不光是千种有补的话,那个阳光炽烈的午后她想一并忘了,像忘记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噩梦。她以为自己成功了,可将军家治话刚出口,广桥立刻意识到她什么都没忘。将军家治为什么不愿把万寿姬嫁给天皇?难道他想说东福门院的例子?说给御台所听?
广桥无力地张了张口,想把话题岔过去,又怕着了行迹,反而引得御台所起疑。御台所不是单纯的孩子,从知道自己再不能怀妊开始,御台所迅速长大了,广桥有时也猜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能入御所是荣幸啊,姬君做天皇中宫皆大欢喜。”御台所歪着头看他。
“荣幸是荣幸的……”将军家治故意拖着声音,“但京都的饮食太坏了——我可不忍心让万寿姬整日吃腌菜小鱼。”
御台所怔了一怔,忍不住笑了。广桥紧缩的心突然放松了,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像下楼梯时一脚踩空,脚虽落了地,依然觉得怔忡不定。
“做父亲的不爱京都吃食,也许万寿姬喜欢呢?”御台所抿着嘴笑。
将军家治做出左右为难的神气,把茶杯捧在手里转了几圈,斩钉截铁地说:“万寿姬若喜欢,只能由她!”
自从将军家治置了侧室,这对夫妻间的谈话有了禁区,只有说到万寿姬时,才能毫无猜忌,才能尽情欢笑。广桥垂下眼,心中默默祈祷:这样的好时光,若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再次感到:有存稿多好。
说到京都饮食,从古至今都不太好。
江户时代的人说穿在京都,吃在大阪,这话说得太对。
直到今天,京料理都很捉急——当然,看着很漂亮,中看不中吃。
第57章 朝幕
下午是将军家治的工作时间。用完一成不变的午膳,将军家治带着侧用人田沼意次和一众护卫,来到御座间坐地。正是炎夏,御座间门窗悬挂着淡青竹帘,把灼热阳光挡在外面。不过竹帘也挡不住蒸腾的热气,被暴晒了一上午,御座间里热烘烘的,隐隐听见夏蝉的嘶叫声,更让人心烦意乱。
“周围树上的蝉儿已被护卫用粘竿取走了,远处还有一些。”田沼意次有些尴尬,他是细心的人。
将军家治摇了摇头说:“不妨。古人也说‘白日蝉鸣树,终朝不住声’,夏蝉只有七日性命,自然要奋力叫嚷了。”
“古人说蝉声如时雨,听起来反而清凉。”田沼意次也笑了。
“一声声叫着,间隔太短,听起来像鸣声一直持续,一条白线似的。”
“将军大人是不是起了诗兴?不如先咏上一首?”
“诗歌我不在行。以前还画几笔,如今早丢到一边去了。”
“有德院大人对丹青颇有心得,将军大人耳濡目染,也受了熏陶了。”田沼意次有些感慨。
“是啊。有德院那副《红叶小鸟图》我还收着呢,有德院画画总叫我去陪着。我拿着笔一径乱涂,哪懂什么。”
“将军大人绘的《墨马图》,画师也说是妙品,如今在库房里藏着。田沼想什么时候重新装裱,挂在御休息间里。”
将军家治连连摇手,苦笑着说:“画师的话也能信?只怕我随手涂上两块墨团,他也说是含义隽永的妙品。”
“田沼也觉得《墨马图》好呢。”田沼意次微笑着说。
“那也不能挂在御休息间里,你喜欢就给你吧。”将军家治皱着眉,嘴角带着无可奈何的笑。
守在门外的护卫轻声说:“老中求见。”
时候还早,老中们本该在御用间里看各地送来的文书,怎么那么早就来了?田沼意次顿时换了严肃的神气,向将军家治行了一礼,快步向外走。
将军家治也有些奇怪,将葵纹莳绘肘枕推到一边,重新坐直了身子。
来的是老中首座松平武元和最年轻的老中松平辉高,也许是走得急,两人都出了许多汗,唇上生了密密的汗珠,配上涨红的脸,活像樱饼上的砂糖碎。
松平武元年近五十,见过许多风浪,纵是如此,他脸上也有一丝焦虑。身边的松平辉高盯着榻榻米不出声,神情复杂。
“刚收到京都所司代阿部正右快马送来的急报:天皇陛下重病垂危,怕是危在旦夕了。”松平武元从手箱里取出奉书,交给田沼意次。
将军家治接过奉书,雪白的奉书纸折成三折,密密麻麻写着十数行墨字。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眉头越皱越紧。
房里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出声。片刻后,松平武元迟疑地说:“这是朝廷相关的大事,我等不敢擅做决定,恳请将军大人亲断。”
将军家治把奉书纸叠回原样,随手丢给田沼意次,“你看看朝廷要闹什么。”
田沼意次恭恭敬敬地展开看,脸色也慢慢变了。
“天皇自不会突然病危……就算急病,总有些时间。可近卫一条他们五摄家把消息瞒得密不透风,幕府派在京都的所司代一无所知!等天皇快不行了,再召阿部去谈,谈什么?他们早安排好了!”将军家治怒气冲冲地说。
在座诸人从未看见将军家治如此发怒,一起低下头去。
“天皇陛下即位时年纪小,周围侍从中颇有些居心叵测之辈,御所里妄自尊大的风气很重。幕府对朝廷向来尊重,银钱奉献也及时,可有些人始终不足。”松平辉高忍不住插嘴。
在京都公卿眼里,松平辉高是最招人厌恶的幕府官员。他升老中前原是京都所司代,对朝廷监管极严,还亲手处分了十数名天皇的近身侍从。
“将军大人请息怒。细想想,五摄家提出的建议也是个办法:天皇膝下有英仁亲王,只是年方四岁,若是幼年登基,难免重蹈天皇的覆辙——从小被灌输许多反对幕府的言论,反而对我等不利。不如请天皇的皇姊出来做一任女帝,等英仁亲王长大成人后再接位。”松平武元不紧不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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