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允对自己没有变,可是她对弘凌呢……变了吗,应该变吗。
……
锦月站在人群中看前头弘允的背影发呆。他的安静温和弘凌的不同,弘凌的安静是一种性格霜冷,弘允的安静却是出身高贵而带来的自信和从容,只要他说一句话,皇室宗亲谁不拥戴,不似弘凌,不论什么都要自己去拼。
弘允忽然回头:“再不走,四哥恐怕今晚就要来尚阳宫拿我是问了。”
锦月这才注意到天色,赶紧上前,原来行魏和阿竹已经不知何时先赶来了马车在前头等着了。
弘凌和弘允关系本就僵,锦月不敢耽搁忙向马车跑,弘允忽然叫住她:“等等。”
“还有事?”锦月和他说话便没那么多礼数顾忌,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太熟悉彼此了。
弘允微微一笑,递给锦月一包桂花糖糕:“你最爱吃的,不加糖的桂花糖糕。”
锦月拿着糖糕一怔的功夫,弘允已经走了好几步,回头来又说了一句:“想做什么,放心大胆去做,如果有一日你没有了家,不要忘了尚阳宫,我……永远是你的家。”
说罢,那玉带飘飘的男人就没入了茫茫人海。
锦月捏着桂花糖糕,渐渐红了眼眶。诚如弘允所说,他是最适合与她过日子的男人,因为他了解自己、擅长照顾自己。
可是,自己当年终究不甘于平淡的日子,选了一份惊心动魄的爱情,时至而今伤得体无完肤。
微微叹息,锦月捧着微温的糖糕靠坐在马车壁上。纵然你心依旧,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完璧少女,如何配得上你的高贵……
街道上喧哗的街道如当年一般,锦月透过马车飘逸的窗帘看街道两旁的摊贩、街景上,目光沉下去。当年每次出府来看见这些总无比兴奋,可现在除了感慨、感伤,却再无其他。
说到底,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那份少女情怀……
快到宫门口,阿竹撩开马车帘子一直往外头看。
锦月:“你在张望什么呢。”
“姑娘,奴婢怎么见那宫门处的大人和太尉夫人有些相似?”阿竹一指宫门处。
马车轱辘轱辘靠近宫门,被侍卫拦下,行魏递上东宫腰牌,那铠甲外披着披风的青年男子和马车不过几步远的距离,他也正看来。
锦月与他对视了一眼,那人一怔之后,忽然笑了起来走过来:“原来是我太尉府失而复得的大小姐,失敬失敬,我是正阳,太尉府的二子。”
他虽然笑着,却并不让人觉得温暖,反而让人忌惮。
他抬起头看来,锦月看出他笑不达眼底,也随意道:“果然是巧,不想在这宫门处遇到西卫尉大人。”
锦月并不提兄妹那茬,尉迟正阳不觉凝了凝眉,却也笑着说:“大姐当真好福气,从前有萧家养着,现在有咱们尉迟府护着,日后飞黄腾达可不要忘了兄弟姐妹们。”
锦月只看着他不说话,尉迟正阳有些无趣,更是不甘心,道:“本来这太子妃的位置是四妹心儿的,心儿想着你已育有一子实在不能再耽搁、坏了名誉,便说算了。”
锦月眯了眯眼睛,却是轻轻笑出来,看的尉迟正阳有些摸不着北。“西卫尉大人这话当真说得轻巧,太子妃,天家的儿媳妇,是皇上御笔册封才作数,到了你口中竟是这样轻轻巧巧地让了,西卫尉大人想表达什么?”
尉迟正阳略一思索明白过锦月的意思来,后怕咬舌,愤愤看锦月,却已不能见到佳人容颜。
马车帘子已经放下来,锦月的铁木大马车得得得地进了宫门,转过长长的通道,在尽头的拐角消失。
尉迟正阳才啐了一口暗声说呸。“当年真该将她一并和萧家处决了,留这么个大祸患……”
?
铁木大马车刚转入东宫,锦月便听见连连有糯声甜甜地喊她——“娘亲,娘亲……”
一撩开马车帘子,锦月就看见远处团子挥着两条小短腿儿跑来,高兴得很。香璇在后头远远看着他,又朝锦月这边看来,点头含笑,她穿着浅色,夕阳中像一朵雪白的菊花让锦月不由想起映玉,心中微微一沉。是上官氏,一切都是上官氏开了那个祸患的头……
“姐姐你回来了,宫外可还顺利?”香璇忙上来扶她。
锦月想起尉迟府中的摩擦和得知的真相,不由冷冷一笑道:“何止顺利,简直是令我‘霍然开朗’……”
香璇眉心一动,和锦月对视一眼,心中渐渐领悟了锦月的意思,却又想起另一件事:“姐姐,灵犀殿萧昭训送来了回礼,快进屋看看吧。”
小团子拉锦月的手:“映玉姨姨送来的是吃的,我闻到了。”
锦月略略吃惊,赶紧进殿打开盒子一看——是一盒桂花糖糕。咬了一口,只有桂花轻响,没有放糖。
“她还记得,我不爱吃放糖的桂花糕。”
**
八日后,初秋转入深秋,东宫中枯叶打着卷儿随风飘飞如黄叶雨,扫地的侍女、内监这几日加了好几人,却也还是无法保持道路干净无落叶。
锦月难得地脱下素净的浅绿、浅碧色一群,穿了略庄重些的暖红缎子长裙,把孩子也一并收拾了整齐干净,准备上马车。
今日太后生辰,在太极宫万寿殿办寿宴,这会酉时一刻,各宫主子都要往那处赶。册封太子妃的圣旨也因为太后的寿辰在即而延后半月,只怕冲撞了老人家的喜事。
这会儿锦月正要上马车,阿竹便匆匆从漪澜殿大门外赶来,神色匆匆——
“姑娘!”
锦月轻轻挥手屏退了左右扫落叶的侍女,只留了香璇,而后问阿竹:“查到什么线索了?”
阿竹脸色青白,呼吸急促似吓着了,吞了吞唾沫才道:“姑娘,奴婢方才从旧友宫婢们那儿打听到了,西卫尉当年正是负责看管暴室狱的。”
锦月点点头:“掖庭宫在皇宫西,他能当上西卫尉便是说曾在那处当差。”她看了眼阿竹,“只是你向来处事沉稳,怎么吓成这般了。”
香璇也是注意到阿竹的反常,着急道:“你快说吧,快将姐姐和我急死了。”
阿竹抿了抿唇,她性子谨慎,是以又环看眼四周是否有人,才道:“西卫尉当年令人在女犯们的食物中掺杂一种药,恐怕,与瘟疫有关……”
锦月和香璇都吃了一惊,锦月险些没站稳:“你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
“西卫尉曾看上了个宫婢,令她陪他喝酒,醉酒之下说的。这宫女后来怀了孕投井了,投井前几日说给了好友听,我恰好认识那‘好友’。”
锦月惊愣了好久才消化了这个信息,冷笑了一声道:“他当真好大的胆子,身为宫官,竟敢与宫婢秽乱。”
“姐姐,这可是个能将他制住的好把柄!咱们怎么办?”香璇拉着锦月胳膊道,比锦月还咬牙切齿。
锦月有些欣慰:“还能怎么办,那宫女已经死了,这个‘好把柄’也成了‘捕风捉影’,要谋划还需从长计议。”锦月握住她手,“难为你,每日为我的事奔波,我心中很是歉疚,过些日子待我事情处理完了,给你某个好人家,让太子替你牵了姻缘。”
“不姐姐,我不走,我想留在你身边。”香璇摇头。“给我第一次生命的人是爹娘,给我第二次生命的,是姐姐,若非姐姐暴室中舍生相救,岂还有我今日的活路。”
她反握住锦月手,掌心的温暖丝丝渗透入锦月的手背,“姐姐,不论往后发生何事,我对姐姐和小黎的感情也永远不会改变。”
锦月动容,说了谢,带着孩子上马车。
香璇没有身份,不能同去,阿竹现在心神不宁也不宜去,是以一同留下。
二女一同望着锦月马车走远,阿竹对香璇道:“香璇菇娘当真重情重义,若是萧昭训也能看明白姐妹之情,主子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香璇微微沉吟道:“做人若不讲良心,和做畜生有什么分别。”
**
太后的寿宴办的盛大。太后身体孱弱,时常卧病,比之太皇太后也并好不了多少,总在清宁殿中清居,是以这次寿宴办得热闹。此外,也是给太皇太后冲喜。
映玉因与太后关系亲近,是以特意得了传唤参加寿宴,并且伺候在左右。
她一身鹅黄的锦缎拖地长裙,她又生得秀丽貌美,进进出出占尽风头,各宫主子都不觉侧目,对她和姜雉主仆俩都客气了不少。
寿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太皇太后重病在康寿殿不起,自是没有到场,皇帝也满脸病容,皇族天家的至尊之位的几个人,都蒙着一层病气。
只有皇后忙前忙后热闹欢笑,撑着场子,和童贵妃跃跃欲试地想要讨好萎靡不振的皇上,想扳回些宠爱,却也在皇后的母仪风范下处处碰钉子。
寿宴罢,漪澜殿的人和灵犀殿的人各自上马车,马车一前一后挨着,难免打照面。
映玉有些不自然地柔柔而笑走来:“几日不见,姐姐气色仿佛好了不少。”
锦月倒是意外,映玉竟然主动来说话,并且她眉目间少了些冷漠之色,心中不由一喜:“你也是,最近过得可好?”锦月看她身材,“仿佛瘦了些,可是深秋寒了身子,清瘦了?”
映玉心中不觉一暖,想起这些日子的嫌隙和一个人的冷清感觉,红了红眼眶:“还是姐姐了解我。”她微微颔首看了眼靴子,“不过穿上姐姐亲手做的袜子,我已经不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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