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玉整理了整理浅绿蚕丝的素净水袖,安抚郑淑妍。
“太子妃将我贴身侍女掌掴,就是掌掴我,我脸上亦无光,这口气我当然要出。”
田秀玉看向锦月:“我总觉得太子妃应当不会真心促成这桩婚事。你想,若是傅家千金风风光光嫁入上安宫,傅家与太后娘娘就和上安宫站在了一条船上,这事儿对谁最不利?”
“当然……当然是太子了!”
田秀玉点点头,又矛盾道:“不过也难说。太后的手腕可不一般,又有圣旨管着,或许太子妃不敢做小动作。但也无妨,她不敢,咱们可以推她一把不是?到时候出了问题,太子妃被责罚不说,四皇子与太子矛盾再加剧,不正是我们愿意看见的么……”
郑淑妍闻言一喜。“到时上安宫与东宫矛盾加剧……”
若能两败俱伤那就更好,郑淑妍心道,她要是为广明殿立着一功劳,七皇子定会重新重视她来,那些莺莺燕燕哪儿江山社稷重要呀。
郑淑妍不顾粘热,亲亲热热握住田秀玉的手:“我便知道八皇子妃心思聪慧,定然有主意,你快与我说说……”
花坛边,锦月将每一盆花都检查了一遍,秋棠也清点了一遍数量,过来禀:“娘娘,数量也对。”
秋棠说着,目光落在大树下:“这婚事折腾了快一个月,总算准备差不多了。接下来迎亲当天的‘事’,咱们也可以计议了。”
锦月也看去,郑、田二人对上锦月目光,有些惊窘,像是说人不好的话时被人捉了正着,锦月却淡淡回了个笑容。
“是可以计议了……”
“娘娘,我看她们应当等不住,要翻幺蛾子了。”
“就怕她们太沉得住气。秋棠,你将我交代的事,一一准备好。”
“诺。”
白日宫殿布置完毕,锦月要交还上安宫各屋子大门的钥匙。
直到傍晚,弘凌才回宫来,锦月令人通禀之后,约在酉时二刻在正殿碰面。
虽然极是不想见弘凌,但不亲手交还钥匙,锦月还是不放心。
上次见面还是那个早晨,已经有一个月了,锦月掐着时间等弘凌刚走就来上安宫,弘凌也在没有去而复返。是以两人都没有再碰见。
“我以为你会交给奴才送还回来,而避免见到我。”
夕光给正殿镀上一层金,红绸更喜庆如火,那一簇玄黑坐在其中,仿若一颗寒潭捞出的黑玉落在火焰里,怎么也将他捂不暖。
弘凌坐在长几后,拿着杯子浅浅一酌,仰头间余光睨着锦月。“其实,你是想见我的?”
锦月进殿后隔着一丈远就停下来。“四皇子真会说笑。本宫只是担心钥匙失窃,丢失了物品不好交代。”
“那便是操心我的财产了。”他似为这答案欢欣。
“四皇子听力当真欠佳,本宫说了,是‘不好交代’。”
弘凌蓦地张臂呵笑两声站起来,打断锦月道:“有什么不好交代?我最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人偷走,剩下这满宫的东西都不过廉价物,若谁愿拿走尽管拿去,省了我操心管着。”
锦月蠕蠕唇,懒得多说,
“你向来好奇心重。怎么,便不好奇我丢失的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吗?”
不知何时弘凌竟已至眼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锦月蓦地一慌,忙后退,却脚下笨拙踩了拖地的裙摆。
“啊。”
弘凌轻车熟路展臂一接,俯身下来,清冷俊美的脸随着眼眸荡起的波光而勾唇一笑,不达眼底。
“你见我,总是站不稳脚。”
锦月羞愧、气愤难当,推他胸膛,亦不示弱冷冷瞧弘凌——
“你却也总爱自作多情地接。”
如锦月所想,弘凌被她一句堵着了,笑意散尽,可片刻又讽笑起来。“女人的身子温香软玉,我当然爱接!”
锦月想起上安宫中的众姬妾,心里对这个背影说了一百遍讨厌,却又不能把他活吞嚼碎了。她真是讨厌他脸上的轻佻笑意。
“你就非要和我过不去?就不能当彼此是陌生人吗。”
“不能!”
弘凌猛地回首打断,目光阴戾将锦月吓了一跳。从前他眼神虽冷,却不是这样的暴戾。
弘凌紧攥着锦月的手腕。那段雪白纤细的手腕在他大掌心里,不盈一握。
“尉迟锦月,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与我脱离关系,你知道为什么吗?”
弘凌逼近,阴戾并没有影响他的俊美,反而更生出些神秘感和想要让人靠近温暖他的心情。曾经锦月有这份心情,可是,岁月变迁,早已磋磨殆尽。
“我不想知道……”
弘凌打断道:“因为我的儿子需要母亲,他需要母爱,我不会让我的儿子重蹈我的覆辙,过没有母亲的日子。”
锦月一凛。“你……你什么意思!”
“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小黎分明还活着,就藏在祁阳侯府。”弘凌冷声吐出话来。“你现在有了和弘允的孩子,就不顾他了,不若我将他接过来照料,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不要撒点糖呢。
☆、第98章
提起孩子,锦月迎面对上弘凌的眼睛。
“你照料?”呵笑了声,锦月想起这月来在上安宫中无意碰见的姬妾。
“敢问你想交给谁照料,你那些居心叵测的姬妾吗?哦,对了,妾室之子将交与高位妃嫔抚育,你打算交给即将入主上安宫的傅家千金吧。”
锦月冷笑连连。弘凌清冷的瞳孔有微光闪烁,那内里仿佛酝酿滔天骇浪,可晕到表面只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轻轻颤动。
弘凌方才讽笑的嘴角抿紧发白,锦月才快意了些。凭什么,他姬妾成群、他背叛自己在先,却又一副看她而今随着东宫而落魄的看好戏脸。他来者不拒,映玉、尉迟心儿一干只要对他的“宏图”有帮助的都收纳囊中。那些人,是她仇恨的人呐,他却都不在乎。
许久,弘凌抿成线的唇才扯动,盯着锦月低道:“或许而今说来你不信。我虽有过妻妾,但至始至终,我也只将你当做过与我共度一生的女人。只将你当做我的妻子。”
“呵。”锦月笑打断。“妻子?你给我三媒六聘了,还是给我像这般红红火火、风风光光的婚礼了……”
锦月环指殿中亲自让宫人布置的婚堂,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是她所喜欢的,可惜,不是给她自己的。
锦月不想再说下去,匆匆侧过身。
弘凌抬眸只见面前玲珑娇小的女子抬了抬袖子,不知是否在擦眼睛或者其它,只她声音还如平时一般冷淡平静。
“你为了哄我心软要回小黎,也真是什么话都能屈驾说出口了,但仅凭几句话你就想把小黎带走,未免太天真!”
锦月绝尘而去,殿中骤然冷清空旷。
满殿红绸落在眼中,弘凌却只觉刺目,心烦意乱。
锦月由秋棠扶着从上安宫出来,辇车也忘了坐,疾步一顿走。
秋棠也不知道锦月要去哪儿,这条路转那条路,去哪儿都不像。
“娘娘歇口气吧,虽然现在正日落,阳光没有下午毒辣,但地皮也正烫得厉害,瞧您满头的汗珠儿,若是一会儿被夜风一吹,免不了要挨一场风寒。”
锦月才注意到自己满面的汗珠,两鬓的发丝都走乱了。“幸而你提醒我,否则若让七皇子妃二人看见,定然狠狠奚落我报仇了。”
秋棠帮着锦月整理了仪容。“就算被她们看见,她们也没有资格和本事嘲笑娘娘。就光说七皇子,他姬妾成群,七皇子妃也就绷着面子,内里早已溃不成堤。”
天上云霞渐渐褪成铅灰色,斑斑片片,锦月双眼映着灰暗下去的苍穹,自嘲道:“我笑话她们失宠,其实想想,最可笑的不是我自己吗。口口声声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一直坚持不为所动,可到最后呢,我无名无分为他生了两个孩子,时至今日,还稀里糊涂自以为是有骨气的女子,细想来我又何尝不是蒙着眼睛自欺欺人。”
秋棠想说几句话安慰,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说什么能够安慰到锦月。
“娘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度过眼下的难关咱们再想办法吧。秋棠、影姑和青桐是绝不会背叛您的,至于静树姑姑,奴婢相信她也不会,只是需要些时日想清楚罢了。待她想清楚,娘娘要办事就多了条有力的手臂,奴婢相信凭娘娘的智慧,没有什么能难道您的。”
“但愿她早日放下对我的敌意吧。”锦月眼看着苍穹转暗,流云逐步被黑暗吞噬,“待大婚一过,就是废后自裁的日子了……”
锦月走后弘凌一阵烦闷,刚从正殿出来便听面前柔弱女声一响。
“映玉拜见殿下。”
弘凌才注意到是萧映玉盈盈跪在了面前。
映玉穿着一袭桃花粉的拖地长裙,是上好的桑蚕丝质地,薄如蝉翼,轻盈灵动,轻风起,她仿若一只灵动的蝶在以优美可人的姿态扇动翅膀。
“殿下这是要去往何处呢?快傍晚了,用了晚膳再去忙吧。”
映玉满腹紧张,自她再投靠弘凌之后弘凌就一直不理会他,若不是因为太后的关系她定然不能在上安宫立足。
可现在太后的侄女要来做皇子妃,她的地位实在堪忧,不能不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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