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妃见自己侍女被掌嘴,也面上无光,碍着平时与七皇子妃的情谊,不好完全袖手旁观,适时小心加入阵营:“七皇子妃说错了,美人再鲜嫩,也比不上为丈夫生育子嗣来得金贵。”
七皇子妃又与她一唱一和:“什么子嗣,皇室族谱里四皇子还有个孩子都没有呢。唉,太子妃,我可真为您感到难过啊……”
她暗指小黎之死。
她们越说越过了,锦月浑身一冷厉的寒颤,启开紧咬的齿关,硬生生扯了个极尽柔和、也极尽冷厉的笑:
“你满面笑容,可没有难过之色。”
郑淑妍捂脸后怕,不敢再说。
“看你面如土色,应当是欣然接受了本宫的教诲,如此,本宫甚是欣慰!”
锦月说罢用力的转身,背脊挺得笔直。背后七皇子妃几人被甩远,却依然听得清她们暗暗的嘲笑声。她脚步愈快,不想听这些如鼠交头接耳的吱吱声,令人作呕。
秋棠担心喊了声“娘娘”。
锦月才发觉自己竟走了这老远,秋棠、青桐和一双内监跟在后头,走得气喘吁吁。
“抱歉,没想起你们也跟着。”
青桐平时沉默少言,她在宫中有些资历,不多言语,这会儿也是红了眼睛,对锦月既是钦佩又是心疼:“奴婢们只是奴才,娘娘不需和奴才们道歉。只那七皇子妃几人实在可恶,若是容她们胡来,只怕给娘娘惹麻烦。”
秋棠亦点头。
锦月瞄了眼远处花枝招展的七皇子妃一行,眉目冷下去。“若她们再惹是生非,我自断然不饶她们!”
锦月说罢,回身朝清宁殿的方向,不再看背后那些腌臜鼠蚁,深吸了口气,恢复自持与平静。
若这皇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就算为了两个孩子,也不能倒下,不能成为弱者!
弘允等在清宁殿外的檐下。
一并在清宁殿外等候的还有七皇子弘建和八皇子弘执。兄弟夫妇二人结伴而来,不想在修身殿外七皇子妃内急,羞于说道,便怂恿了八皇子妃一道说去修身殿歇歇脚,让兄弟二人先走了。
弘建与弘执和弘允都立在檐下,二人从前处处对弘允恭恭敬敬、俯首帖耳,弘允也帮他们谋了一些权力和利益,帮了不少忙。
可二人都是皇家子嗣,哪能没点儿野心和嫉妒,而今尚阳宫出事,他们这会儿只皮笑肉不笑,不想、也不敢,和弘允套近乎,打过招呼后互相之间隔了一条鸿沟。
弘允心知他们所想,也并不为所动。
锦月主仆几个姗姗走来,弘允才莞尔露出微笑。刚才的事他知道涉及弘凌,锦月不想让他在场,那样只会让她尴尬,是以才在清宁殿外等着。
今日所有皇子都要来请安,太子为首带领。太后一如甘露台锦月所见的模样,精神焕发。
请安之后众人分列两旁坐下。
七皇子妃虽然暗恨锦月掌掴她,可是却不敢当众说出来,免得丢份儿,只刚才窸窸窣窣告知了弘建,夫妇二人正满心抑郁愤恨。
上座上,太后一边数着佛珠,一边慈眉善目一一问询各殿生活起居,嘘寒问暖。
她对谁都闻言细语,却偏偏忽略了弘允和锦月二人,对问弘凌时格外仔细。
“四皇子,你为国平定匈奴大患,乃是几百年来都没有的大功臣,本该大大的嘉尚的。唉,只叹命运弄人,叫你们母子蒙了这么大的冤屈,哀家真是心疼你。”
太后那手手绢按了按湿润的眼角。
“但哀家想着,而今你们母子沉冤昭雪,定是列祖列宗保佑,你别担心难过,好日子在后头呢。”
锦月只觉一屋子人的目光都朝她和弘允这处看来,弘允就在她身侧沉默,锦月侧脸看他——
弘允当众受辱,可容色平静从容依旧,只有锦月隔得近才能看见,他好看的唇角抿得紧紧的,有些发白。
太后是故意说那一通话,捧弘凌的同时,也踩了弘允,令他难堪。
可太后示好,弘凌也并没什么感恩戴德的神色,他容色冷淡,甚至有些爱理不睬,太后略略失望。
太后似又不甘心,又慈祥拉过与弘凌同来的美人。“这手儿拉着真是又绵又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真跟花儿似的,弘凌是英雄,配你这样娇艳讨喜的美人正正好。”
桃华面上一红,几分娇羞衬托着下越发显得雪肤红唇,娇嫩清纯无比。
锦月不觉看怔,情不自禁抬抬手想摸脸颊,却无意对上桃华身侧那男人的目光。
弘凌冷冽看来,在对上锦月视线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表情,锦月背后一渗,忙低手,埋下脸,混做空气,静听太后与单纯的四皇子侧妃言笑晏晏。
终于太后该说的都说完了,众人都觉请安应该进入尾声了,桃华也回到自己座位,只尚阳宫的太子和太子妃还一直未被提及,当做空气。
七皇子弘建、郑淑妍夫妇暗自讽笑,幸灾乐祸,八皇子也面色不善,锦月只觉这样的视线如一条又坚韧又细的丝弦,勒在脖子上,让人透不过气。
太后见火候差不多,才目光落在了尚阳宫这边,目光慈爱依旧,却没有半分暖意,开口对弘允的第一句关切却是:“再过一个月出头就是皇后自裁的日子了吧?”
所有耳朵都是一凛,锦月亦跟着呼吸一颤:这听似关切,却形同狠狠一巴掌。
弘允久久没有答话,他面色平静仿若没有听见。锦月担忧地悄悄握了握弘允的手,只觉他手一片冰凉。
弘允本不欲答话,可锦月忽然的触碰,让他想起了还有一个家他必须守护,他必须忍人所不能忍,泰然回答:
“回皇祖母,是。废后下月十六自裁。”
太后绵长的嗯了一声。“废后虽然错大,但毕竟是你生母,而且她做那一切恐怕也都是为了你的前程……”
他扫了一眼弘允之后闭目数着佛珠,语重心长。锦月却不糊涂,正是这十分的慈爱模样,三言两语将矛头直对准了弘允,意指他现在所有都是废后造孽所得。
常人谁受得了这样侮辱,可……弘允平静承受,有一瞬间锦月都恍然觉得身边的弘允是尊石头雕像,也不是血肉之躯,因为他太过平静,好似众人说得即将被逼着自裁的人不是他母亲,而是个陌生人。
太后开了条眼缝睨来:“他毕竟是你母后,待你又不薄,去送送她,陪陪她吧。阿弥陀佛,都是冤孽,冤孽。”
……
从清宁殿出来,锦月都没有从弘允平静的脸上看见任何松动的表情,仿佛那是一张刻着端正五官的英俊面具,而不是会有喜怒哀乐的人脸。
太后留下了弘凌、桃华二人单独说话,锦月耳尖,又走在后头,在出殿门后的那一刹那听见里头太后道——“弘凌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妃位不能一直空缺。哀家已经向皇帝提议,为你求娶哀家母族的一位千金……”
锦月心中一咯噔,却很快抹了去那份惊。
宫中女人如花凋落,哪个男人不是旧爱未老,新欢已等不及冒头。也只有尚阳宫还只有她一人,只有弘允没有姬妾成群罢了,想来,她的生活能够安宁,也正因为此。
众皇子在清宁殿来上辇。
弘允离开了一会儿,锦月在辇侧等他归来。
七皇子妃瞟了眼锦月这边,与八皇子妃阴阳怪气道:“这样的太子妃,就是送给我当,我也不愿意。唉……”她摸摸脸,“脸上无光啊。”
她讽笑道,八皇子妃捏着手绢掩唇,没郑淑妍笑得夸张,却也不似她表面的温顺娴静。
秋棠扶了扶锦月的手臂:“娘娘,有句话叫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回吧。”
“你说的正是我所想。”锦月由秋棠扶着上辇,轻轻撩开华帐,情真意切般叮嘱道:“七皇子妃和八皇子妃还是赶紧上辇回殿去吧,毕竟家里姬妾众多,离开久了恐生乱子。”
郑淑妍和田秀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也不敢明着顶撞锦月,想要讽刺,可他们的辇车已经来了。
她们可不敢让弘建和弘执等候,诚如锦月所言,她们各自的殿中姬妾数双,她们并不最受宠爱。
临别前,七皇子妃郑淑妍狠狠瞟了眼锦月咬了咬唇,低声:“笑话我不得宠,也总有你哭的时候!残花败柳,太子总有醒悟的时候让你哭……”
郑淑妍恨恨低声说着,忽见太子走来,眼神冰冷,她一个寒颤,赶紧放下华帐,不敢让弘允发觉。虽是残花败柳,太子却跟宝贝一样捧着,真是眼瞎了,她暗啐了一口。
锦月正奇怪她怎么灰溜溜逃走了,手便被握住。
“锦儿,在我不在的时候,她们时常欺负你,是不是?”
“没有。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若我较真起来,谁有那本事欺负得了我。轮嚣张跋扈,她们都要跪下叫我一声祖宗。”锦月故意打趣道,想要驱散弘允眉间的刻痕。
忆及往昔,弘允笑中掩藏着丝歉疚和无奈。“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不要说这些话,你我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
弘允清俊的眸子因为连日高压和高强度操劳,略显疲惫,闻言眸光荡漾起波光,略略动容。
回去的路上,锦月想起临走太后说的那句话,心中突然才想起一桩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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