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玹开着不温不火的玩笑,想到他要走就再高兴不起来的沈落扁了扁嘴问,“你这到底要离开多久?”她伸手戳韩玹的胸口,难得抱怨,“你真舍得,真是好狠的心!”
哪里会是真的舍得呢?但总要做事,否则以后怎么养家?可这些话,韩玹也清楚不必多说,她不是不理解,理解却不代表要平静接受。韩玹揉揉沈落的头发,拆下她腰间的荷包,将两把钥匙都放进去,又重新帮她系好。
沈落低着头看,却不高兴地嘟了好一会嘴巴。见她满脸的不喜欢,韩玹伸手捏捏她的脸,仍笑着说,“吃饱该走了,时辰也不早了。”沈落没有动,他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作为惩罚,我将你这样抱过去,行不行?”
韩玹的话音刚刚落下,沈落直接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舒舒服服靠在他胸前,一幅极为坦然接受的模样。微微低下头看沈落的韩玹顿时又笑了,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做什么都可爱的人?
沈落以为韩玹是要送她回府了,她甚至没有多想这个问题,然而她既没有被韩玹抱上马车也没有被韩玹抱进软轿。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韩玹的功夫,但此时被这样抱着飞檐走壁、穿街过巷,沈落依然感到惊奇。
放眼是平素看不到的风景,还有几点雨丝飘下来,沈落探头探脑看得半天,差点和路人对上眼,连忙缩回韩玹怀里。韩玹轻笑着拿袖子帮她挡了挡,复将她往怀里摁了摁。
他们最后停在韩玹任职衙署的屋顶上,两个人并排坐着,沈落倚在韩玹身上,全心全意依赖他的样子。她问韩玹,“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看星星看月亮何必跑这么远,何况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韩玹说,“我们跳下去。”
沈落怔了一下,韩玹已经紧紧揽住她的腰,带着她从房顶落下站到了衙署的大门内。这样有点逾矩、有点不正经的事,沈落以前没有认真想过韩玹会不会做,但潜意识里还是偏向于不会的,因而当下她不无意外。
衙署毕竟是极为严肃正经的地方,容不得玩笑,而韩玹的行径无疑是私自将她带进来……尽管心里这么想,沈落却任由韩玹牵着她且一步不停紧跟在韩玹的身后。
四下里黑漆漆的,倒也无什么好看,韩玹将沈落带到了自己平常办理公事的地方。宽敞的屋子是向阳的,白天应当极为敞亮,屋里的摆设简单,长方的桌案后面一排书架上摆满了卷宗。
适应黑暗反而能视物,沈落借着微弱的光线调皮走到桌案后坐下,这无疑是韩玹的位置了。她压低声音,再次小声追问,“我们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她仍未明白韩玹的用意。
韩玹反问:“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这话里的意思,约莫是指沈落好奇不好奇他平素的职务内容或者以后办理的公事。平心而论,沈落不是一点都没有想过探究,只是这种愿望也不强烈,大约是因为与朝堂有关的事情她总觉得离自己的生活是有些远的。
她的祖父祖母的身份,她的大伯、二伯、父亲,还有大哥以及其他哥哥、姐姐的身份职位,都并不应该导致这样的结果。然而她被保护得太好了,此前她的生活是从未涉及到过这些的。
众多的想法在脑海浮现,沈落没有提及,反是问,“你要说给我听吗?”哪怕她不能将每一句话都理解透彻,但不至于一点都听不懂。何况,她不觉得会有这么困难。
韩玹颔首应是,当真和沈落说得起来。他今天的话格外多,像是提前预支两个人分别时的那些份额那般。只是他看起来神采飞扬,眼睛好像会发光,沈落便傻笑着细细、耐心地听。
通过韩玹的解释,沈落知道了他将要做些什么。他竟是要负责为太子殿下建立起一个新的直属组织,而这个组织又需要负担很多重要的任务、执行很多重要的命令。为了组建起更完善的情报体系,他必须四处奔走。
沈落想起他提到要离开临安时的样子……看到他那样,她是真的以为他要离开很久,他们很长时间都不能见面。原来也不是,就是想见到比现在还不容易了,而他也常常会不在这里。
那也比数年不见好太多了啊……生出这般想法时,沈落觉得,自己大概是掉进韩玹挖好的坑里了。先故意让她误会、把期待降到最低,再得知也不那么糟糕,也就不会怎么难受了。
沈落霍然起身,走到韩玹面前,恶狠狠咬了下他的嘴巴恶狠狠地骂,“你这个骗子!”她调头就要离开,韩玹眼疾手快拉住沈落,眼底满盛着笑说,“太聪明了也不好。”
被韩玹抱在怀里的沈落轻哼了哼,“你快些走,我才不会想你!”韩玹笑着没有说话,沈落又说,“罚你把出城见到的第一朵花摘下来带走再带回来给我,让你一路上看到那朵花就想起我。”
“好,把最漂亮的花摘回来送给你。”
第90章 美满
一夕之间,英武侯府就倒了,谢家的大爷谢鸿松和谢夫人双双锒铛入狱,谢家的大少爷也被抓了起来。即便还有二房三房,即使还需经过审理,众人却一样清楚最终的结果不会更改,谢家的人也不会再得重用。
外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反而对英武侯府的变故讳莫如深。
和谢家定亲了的董家得到消息之后,只觉得进退两难——不退亲,怕受牵累;退亲,又担心落人口舌。匆匆从董皇后那儿探知到谢家再无翻身余地,董家不得不豁出去脸面,第二天便将董云溪和谢明轩的亲事给退了。
韩玹在家休息过几天才重回衙署,然而这天一早,他的轿子在半道叫人拦了。昏沉的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透过掀起的轿帘看清楚站在外面的人,韩玹终是从轿子里走出来。
屏退周围的人,韩玹看着不远不近站着的谢鸿柏,难得主动开口,“谢三爷,有事?”但此时的他,无论语气或眼神,都透着一贯的淡漠。
“谢家昨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难道半点都不清楚?”听到韩玹这般不痛不痒的话,谢鸿柏脸上显出几丝愠色,似极不满他此时的态度,“当初我找你合作,你不肯,如今闹到这地步,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他们能合作,谢家的一切唾手可得,而将来这些东西都可以是韩玹的。谢鸿柏的确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情、不留余地,甚至没有犹豫就把谢家弄垮了。
在谢鸿柏看来,韩玹这样的做法不能给他自己带来任何的利益。即便痛恨着谢鸿松、厌恶着何氏,作为流传着谢家血脉的人,韩玹也不应该这么做得这么绝情。
“你毕竟还是谢家的人!”谢鸿柏气恼道。
韩玹淡淡瞥他一眼,“我不是。”谢鸿柏蹙眉,韩玹又道,“你们谢家以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你……”
谢鸿柏的话还没有说完,韩玹已经抬了抬手招呼先时退下的仆从上前。他转身入得轿内,未再与谢三爷留下只言片语。仆从迅速抬着轿子绕过谢鸿柏,轻快离开。
·
过得十数日,谢家的案子有了结果。
谢鸿松与何氏被判了死罪,谢明轩挨过三十大板被流放边疆。当年的事情得到定论,而谢家也因此被收回爵位,此后不再享有殊荣。
到得这个时候,韩玹离开临安的日子便很近了,即使不会长长久久的分别,沈落依然觉得分外不舍。
她和韩玹心意相通之后从不曾分开,甚至可以说她从不曾想过这些。如今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迫人面对。
倒是最后的这几日韩玹不忙,每天有大把时间,早上准时送沈落去书院、下午又准时去接,大有风雨无阻的架势。沈三夫人知道这事,偶尔会留韩玹用饭。
每天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就要黏腻许久,像是明天就要离别一样。沈落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难舍难分、如胶似漆、情意绵绵”了,可她丝毫不觉得腻歪。
韩玹从临安出发的那天,之前嘴硬说不要看他走的沈落究竟没忍住,还是去了城门送他。这一天本是春光明媚、繁花似锦、春风动人,因着这别离也硬生生勾出几分感伤。
与韩玹同行的人有不少,沈落没有多注意。她的视线落到坐在马背上的韩玹身上,看着身形高大的他无所顾忌努力回头哪怕多看她一眼,哪怕舍不得,却依然一点一点消失了在她的视线当中。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分别没有太多悲伤却有许多想念,很久之后,沈落发现,她对于韩玹的喜欢,非但不曾变淡,反是越来越浓。从数不清的信笺、堆不下的礼物以及每次见面时韩玹欣喜宠溺的目光里,沈落同样感觉到他的心意。
在与韩玹难得见面的日子里,她好好照顾小狗不不、多多陪伴自己的亲人,且顺利完成学业,从春山书院毕业了。因为自己也有许多要做的事情,身边又有家人,沈落从不曾觉得空虚寂寞。
她渐渐懂得,假使把生活的重心完全投注在别人身上,非但自己无法成事,还可能烦恼于对方不够温柔体贴、没有时时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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