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看不到韩玹的表情,但能想象他此时眼眸的冰冷。她不知道韩玹与谢家之间有什么矛盾或冲突,却能猜测那必定是令他愤怒与厌恶的事。
会和清河郡的那些有关系吗?躲在后头的沈落一面想着,一面去勾韩玹的手指,又去挠他的手心,甚至很不正经的戳了戳他的腰臀。
那样的小动作让韩玹差点绷不住表情,而因谢鸿松高高在上姿态引发的恶感也得到缓解。当沈落用手指戳他时,韩玹背在身后的手将她的手握住,又捏了捏,示意她安分。
谢鸿松看不见他们的这些,且韩玹的话也将他的全部注意力拉了过去。像是无可奈何,谢鸿松抬手摁了摁眉心,缓下情绪方说,“玹儿,我知道你怨恨我,但你心里定也明白,我究竟是你父亲。”
这时反而不介意沈落在这了,但明明是私事,不好随便叫外人知道。沈落听到谢鸿松的话,既震惊又错愕,反应过来,便察觉到这人的不怀好意。
沈落觉得有些生气,这样公开韩将军的*是想要逼迫人吗?韩玹在沙场的那些事迹她一清二楚,那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忙或顶替做到的,谢家更是如此。
什么好事都没有做过,且很可能曾犯下许多的错,而今却自认厥功至伟、还以为别人要感恩戴德吗?沈落从韩玹身后探出脑袋,瞪眼看谢鸿松,语气恶劣问,“谢大人,您是在故意说给我听吗?”
韩玹将沈落的脑袋推回去,让她继续藏在自己的身后。沈落却倔强的不肯服气,坚持探出脑袋,又说,“其实我没有想要听,听见了也不会往外面说。但我曾听说过,英武侯府的三位夫人都很有福气,因为三位大爷都十分疼自己的夫人,且从不曾纳妾。”
那是暗藏的嘲讽,谢鸿松既不曾纳妾,也无外室传闻,何以自称韩玹父亲?那可不见得会是如何光彩的事情,即使如今的韩玹前程似锦。
沈落想得想,谢明轩似乎与韩将军同为二十的年纪,这意味着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孰大孰小不知,但假使那是真的,还不知藏着什么肮脏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话能够说得清的。
自己犯下这样不好见人的事,怎么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反过来讨好处呢?显而易见的是,韩将军过去并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换做是她,也不可能给这样的人好脸色,沈落觉得自己太能够理解韩将军了。
低头看到沈落气愤的模样,韩玹是什么其他的情绪都没有了。他失笑,伸手掌住沈落的后脑,再次将她塞回身后,抬头语气平静对谢鸿松道,“我没有了母亲也并没有父亲,您想要认亲,出得这府宅,转三条街道,去那里应该会容易得多。”
韩玹说的地方是买卖丫鬟仆从的市集,谢鸿松黑了脸,沈落却笑了。
第34章 往事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概说的正是韩玹与谢鸿松两个人的情况。即使觉得脸上很是挂不住,谢鸿松仍竭力淡下想要训斥韩玹的心思。
他并没有想得罪韩玹,或者说不愿意将本就不好的关系闹得更僵更糟糕。沉默一会,谢鸿松冷着脸,沉声道,“当年的事本便另有隐情,然而你怎么都不愿意听我的解释。假使你母亲没有瞒着我逃走,我定是会娶她的。”
韩玹的母亲在这个时候被谢鸿松提起,沈落忽而想到了许多的事。譬如在清河郡的时候,那些村民叫嚣是韩玹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譬如韩玹明知不被欢迎依然回去取的那些东西。
她曾猜到那或许是灵位牌,现下便觉得说不得正是属于韩将军的娘亲。沈落从谢鸿松的一句“假使你母亲当年不瞒着我逃走”里,很快分析出许多的信息。
谢大人这样肯定韩将军是他的孩子,定是那位夫人逃走时已有身孕,且他没准一直知道这位夫人的动向。如果中间断过联系或者没有消息,很难这样的笃定。
究竟是娶了现在这位谢夫人,哪怕谨慎推测,也不难知道那时而今的谢夫人恐怕也同样怀有身孕了。这不难确认,端看韩将军与谢明轩年龄差距。
沈落凝思,却又忍不住想,无论怎么看,韩将军都不像是和这位谢大人或谢明轩一家的。但也有“龙生九子,各有所好”的说法,那位夫人听起来倒很不错,韩将军应也极敬重爱护她。
即便谢鸿松是出于解释的心思才说了那两句话,却无疑很难起到缓和关系的效果。韩玹未被挑衅,他只笑了一声道,“那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不必特地说给我听。”
沈落不动声色看得眼谢鸿松,对他满脸坦然的厚颜无耻有了新认识。但假使坏人都能对自己的坏有十分正确的认知,天下太平便会很简单。
韩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谢鸿松暗自咬牙,不敢多说哪怕一句重话。他无言半晌,韩玹客气请他离开,恰逢沈慎赶到了将军府,谢鸿松不得不郁郁回家。
沈慎办完事来了,沈落便跟着韩玹出得演武厅。在回正厅的路上,沈落偷偷与他说道,“韩将军,你听过一句话吗?‘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或许不完全适用,但我觉得,对坏人总是不必太客气的。”
比自己小得多、见识更少的人反过来事事担心他,还要教他道理。韩玹却不觉得多不受用,只是沈落故作正经的模样令他忍笑。韩玹问她,“怎么样的就叫做坏人?”
“那可就难说了。”沈落和他分析起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有人会觉得对我不好的都属于坏人,有人认为伤害别人的是坏人,这总是很难统一。”
“不过,相由心生还是有一些道理的。韩将军,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都不像是坏人。有些人长成了那样,怎么都不像好人。”说得三两句,又不正经了。
韩玹轻扯嘴角,说,“努力不辜负沈七小姐的期待。”
沈落听言,得意笑着点一点头,评价道,“这个可以有。”
……
在自己的大哥沈慎面前,沈落变得乖巧矜持,比之沈慎不在的时候要收敛许多。沈慎与韩玹品茗诗话,谈天论地,很是意趣相投。
沈落在旁边认真听他们说话,偶尔还会发表两句不同的见解。但是没有人认为这有什么不可以,或者觉得她不该插嘴,反而像是很乐意她参与进来讨论。
韩玹留了沈慎与沈落用饭,直到临近申时,沈慎才带着沈落回府。尚且在马车上时,沈慎问沈落,“你和韩将军,而今怎么样了?”
沈落反问,“什么叫怎么样了?”
沈慎笑道,“你还想瞒着我这个大哥不成?我若是万事不知,也不会让你独自在将军府待那些时间。可有些话,总是得说一说的。”
“落落,大哥不会阻拦你,但你自己得知道保护自己。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却不能,这你必须清楚,要有分寸才行。”
沈慎说得慎重,全无不正经,沈落也明白他的意思。她想得想,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叫明知故犯,那一定是不允许的。但是我很高兴大哥相信我,出格的事我不会做的,不能让大家担心啊。”
她笑一笑又继续道,“韩将军说,要等我长大。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呢?原来我还在很小的吗?”独独提起这个却没有说韩玹曾想要到荣国公府提亲。
这分明是在为韩玹说话了。沈慎抿唇,伸手点一点沈落的额,笑问,“你这是究竟对韩将军做了什么?”
沈落顿时杏眼圆睁,佯怒反问,“我能对他做什么?”
沈慎道,“那可不好说。”
沈落:“……”无言一瞬,她默默嘀咕,“我觉得我没有这样的大哥。”
沈慎不觉又笑出了声。
·
沈落将韩玹为她做的小弓带回了荣国公府,仔细包好收得起来,并不准备时常用。春山书院考核的日子临近,她也该沉下心再看看书的,一时没有太多精力放在骑马射箭上面。
六月的天最是炎热,即使府里会用冰,究竟不是那样叫人舒心的凉爽。往年这个时候,老夫人都要到别庄去避暑,沈落也总跟着去。今年因着要准备考试,她便没有这个打算。
这一日,沈落正在书房里埋头看书练字,有人推门进来了。直到那人走到了书案前,将一份冰碗搁下,发觉到不是自己的丫鬟,沈落才抬头去看。
“小王爷?”沈落惊讶,搁下剔红梅花卉纹毛笔,笑着站起身,“今天怎么得空过来的?还揽下我丫鬟的活计,回头我好说她们偷懒了。”
章宪笑了笑,摁着沈落的肩让她重新坐下,“走到书房外正好她们准备给你送这个我就捎进来了,天气这样的热,你还不快一些用?”稍微放一放冰都得化了。
沈落便不与他客气,喊秀禾进来与章宪搬了张圈椅让他也坐,笑着说,“下个月就要考试,我哪也没敢去,只敢窝在这书房里头。”
章宪将冰碗推到她面前,沈落道了一声谢谢,她没有特别避让便小口小口吃得起来。章宪见状,勾了勾唇却问她道,“往年这个时候都要去别庄避暑,今年不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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