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半晌,全都是仇良媛口不择言,她卫良娣则贤德懂事——诸如她如何劝住了仇良媛,告诫其不该信些无稽之谈;如何听别人无意提起,才知道仇良媛不止在宜秋宫说了这些话;又如何心中不安,恐太子妃名声因此受损,百般思量后,万不得已告诉了太子。
最后,卫良娣还不忘狠狠夸赞阳筠一番,顺便提了阳筠送香粉给姚良媛,说香大多有药性的事。
“太子妃殿下如此坦荡,又对诸姐妹仁厚,仇良媛竟还说……”卫良娣故意一顿,见武承肃瞪着眼睛,她不敢太过,主动说道,“仇良媛还说,太子妃殿下许会调制迷情香也未必呢。”
卫良娣又替阳筠澄清,自言自语了半天,倒真像是为了阳筠抱不平,生怕太子信了这些闲话似的。
武承肃穿衣毕,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忍了一整天,直到来了八凤殿,他才终于有个说话的地方。
“殿下这般生气,是气仇良媛么?”阳筠试探问道,心中却十分清楚,这不过是卫良娣想借刀杀人。
那仇良媛就是个草包。东宫里那么多女眷,大家都万分小心地过着日子,她可好,平日就略嫌招摇,好容易想出个主意来,却又不伦不类,反被卫良娣利用了。
恐怕那些话她真的说过,甚至满东宫里乱窜,跟不少人都曾提起,真的闹大了,查起来,证人可是一抓一大把的。
但有一点阳筠想不通,仇良媛哪里得罪了卫良娣,值得卫氏费心对付她呢?
阳筠皱着眉,刚要想起了什么,就被武承肃的话打断了。
“两个都气!”武承肃冷笑道,“我倒真被她们难住了,不知罚是不罚。”
阳筠抿了抿嘴唇,正准备说话,武承肃忽然反过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问:
“并非心中不舍,只是行动皆关系前朝,不能妄动,你可懂么?”
早就猜到七分,如今他把话说明,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阳筠直视武承肃双眼,点头笑道:
“东宫众人的记档,我才入宫就都看了。”
见武承肃有些微怔,阳筠继续道:
“卫氏一族轻易动不得,且正如卫良娣所说,她从头到尾一句闲话没有,都是劝人的。殿下再怎么生气,也只能自己闷着罢了。仇氏也麻烦,多半还是碍着严太傅,若当真罚了,恐不好相见。”
听了阳筠的话,武承肃脸色好了许多,他重重叹了口气,道:
“可卫氏把话几乎说死了,这般置之不理也麻烦。我正为此事头疼。”
还有一句武承肃没能出口:若罚了仇良媛,关于阳筠的谣言势必要散出去;倘或听之任之、放任自流,他心中又实在气得厉害,更怕仇良媛以后做出愈发过分的事,让众人觉得他不在意阳筠。
最怕的,还是阳筠不能理解他,恐她为了这事伤心。因此虽然有两全之法,却因阳筠之故不能决断。
阳筠看他怒气冲冲的,就猜到是关心则乱。她心中感慨、感激,忍不住出言鼓励武承肃。
“殿下把事情想复杂了!”阳筠笑道,“类似的事情若发生在朝上,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这宫中女眷要的不过是恩和宠,也值得那么为难?”
“此话怎讲?”武承肃颇有兴趣的样子,明知故问道。
阳筠略侧了脸,十分俏皮地打量着武承肃。
“这还只是东宫,众人的心没那么大,便是有什么想法,也都还远着呢,不够聪明的人只能顾着眼前。”阳筠轻轻一笑,“她两个能惹殿下动这么大的气,显见着是不聪明了。”
武承肃微微点头。
阳筠继续道:
“至于殿下的顾忌,我倒是都懂。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完全按着自己的意思来,该受委屈就要委屈。所谓‘堇茶如饴’,自己心中分明,也就无妨了。”
有他这番心意,哪还有什么委屈?阳筠心口一酸,会心笑了。
武承肃早知道如何处置,只是顾及阳筠感受,怕她难过,如今见她这般说,便也放心按本意去做。
自此,武承肃愈发看重阳筠。
这事处理起来原也简单,无非两件,难得的是二人想法一致:其一就是当着仇良媛把话挑明,冷她几个月,不罚她也就罢了,这便是恩;其二,武承肃再去宜秋宫时,私下里好好奖赏卫良娣,跟她说已如此这般地罚了仇良媛,事也就了了,这便是宠。
卫良娣不是要扮好人么?那就让她扮到底罢!
至于如何奖赏,既不能罚,原就是关了门的事,眼下也不需细说。
阳筠猜着了武承肃的心思,不免撇了撇嘴。
方才一番对话,武承肃彻底信了阳筠聪明,将她那一撇嘴看在眼里,心中着实欢喜,十分温柔道:
“你放心,我定不会让她们轻贱了你。等你身子好利索了,我天天赖在这里。”
阳筠闻言,脸立刻红到了脖子。她这才意识到二人的手竟然一直握在一起。阳筠急忙抽回双手,将身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武承肃坐着,半天不敢回头。
可是这样也未必舒服。
她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瞧,令她不敢回头,生怕对上那双眼睛。
忍了好久,见武承肃不言语,也不动一下,阳筠觉得异常。她回头瞄了一眼,却见武承肃不知何时起盯着茶盅出神,眼神十分狠戾果决。
阳筠看着难过。她转回头,仍旧背对着武承肃,闭上眼睛,咬了咬唇,犹豫再三说出一句话来。
“我身子就是不好,你不宿在这里便罢,恩宠可不许断了。”
声如蚊讷。
☆、第七十三回 事违愿
话说出口,阳筠却有些说不清的难受。
倒不是因为害羞,只是她分明从未想过母仪天下,却说出这些动人心的话来,岂非不负责任么?
可方才那些话均出自真心,怕是早晚会忍不住说出口。
阳筠这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起,她对武承肃的感情已经从起初的那点感激,变成了如今这般牵挂。
她背对着武承肃,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不知自己的这丝柔情,能不能化解他心中的戾气。
想起从前的坚持和如今不知不觉的妥协,她觉得今后的路更加艰难了。
武承肃心中却只有欢喜。
见阳筠一直不肯转过身来,他只当她不好意思,有心说些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却怕阳筠面子上挂不住,到时怕是更难堪了。
余光瞥见阳筠倒的那杯茶,武承肃忽然有了主意。
“茶凉了,再倒一杯罢。”武承肃轻声道。
阳筠答应着转身,伸手就去拿茶壶。茶壶茶盅原是一套,都是汝窑白瓷——她喜欢汝白的素净和金贵。
武承肃竟欣赏起来。
汝白的侧提壶,却不及阳筠的手白嫩;茶壶细口圆腹,更衬着她十指纤纤。
“肤若凝脂,指如削葱”,想来也不过如此罢!
阳筠新倒了一盅茶,恭敬地递了过去。
武承肃伸手接了,并没趁机摸阳筠的手,而是认真喝了两口茶。
他不过是要她转过身来,不想气氛尴尬下去。天还大亮着,他又不是什么登徒子,没的说对自己正妻还要调戏的。
等阳筠转过身来再次坐好,武承肃便接着说起正事了。
“关于筱儿的婚事,你可想好了?”武承肃诚恳道,“我冷眼看了这两月,觉得承思最为合适。若觉得承思配得上筱儿,你便点点头,之后的事自有我处理,赐婚的圣旨也自然会请下来。”
阳筠拧着眉头,半晌不言语。
她信得过武承肃,只是信不过大燕国。她生死不过一身,跟着武承肃同进退就是,一旦连筱儿也嫁过来,事情可就难办了。
偏武承肃是真心保媒,那武承思又能文能武,这几日听下来,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阳筠有心拖下去,或许拖上两个月,魏国和高阳那边就会有消息。她想让武承肃先去求来圣旨,自己再去争得阳曦同意,却怕被武承肃察觉,拂了他的好意。
但周道昭却是信不得的。
她和周绎的事,若不是周道昭有心,也不会发展到后来那般地步。虽说周绰不过是个庶子,娶得高阳王主实是周家占了便宜,但周道昭未必就肯让绰儿去联姻。
何况还是要娶一个前国主的女儿。
阳筠忽然觉得怎么都不大对,想来想去几乎成了个死局。她素来容易多心,行事十分谨慎,此事她自己还未想通,不好开口答复武承肃。
武承肃眼看着她犯难,心中虽然疑惑,嘴上倒也不催。承思与阳筱年纪都还不大,无论阳筠担心什么,有至少一年的时间可以让她考虑。
所幸阳筠是太子妃,而不是普通妾侍。
嫔妃之流不能见外男不说,连王爷世子出席的场合也要避讳,除非皇帝特别允准。而皇后与太子妃要见宗亲却是合规矩的,更别说只是见一个尚未成年的堂弟。阳筠若始终不放心,把人带过来给她瞧瞧便是。
武承肃轻声道:
“我是想,让筱儿嫁来燕国,也好跟你作伴,你就不至于太孤单,于外头的事也能听到一些。想知道什么、却不愿意问我的,问筱儿那个鬼机灵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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