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李锦娘低声说了一句,看看天上的弯月,她的大哥,也在玉阳关啊。她长出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让人通传。织梦扶着她,李锦娘接过宫人手中的食盒,亲手提了,含笑走进房中。
京城原本因为被人截断音信,恍如一座孤城。现在,随着城中戒严,却是成了一汪死水。
驻扎在荆河码头的郝明远和韩望之一行人,听到京城内外的寺庙,那沉重的钟声。三万声钟声,这是圣上驾崩才有的仪式啊。
郝明远站在荆河边,听着耳边钟声嗡嗡,有些茫然。
郝明远是员儒将,少从文,屡试不第后投笔从戎,居然很有天分地一路从小兵做到了将军。
他做了三品将军后,曾进京觐见过元帝。当时,帝王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他抬头也只能看到模糊的样子。当时,元帝赞他勤勉忠心,甚至,还能说出他刚入伍时是谁的麾下。
郝明远只觉得心中激动。
如今,那个赞他勤勉忠心的帝王,就这么驾崩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跪了下来。
韩望之听人说郝明远正在荆河边跪地痛哭,他也听到了丧钟,自然知道郝明远为何而哭。他让其他人走远些,自己走到郝明远身边,一同跪了下来。
韩望之和郝明远,少年时即相识了,两人在同一个书院读书,曾是同窗好友。郝明远是屡试不第,韩望之却是一路考运亨通,中举中进士,直到做了户部尚书。
可惜因为楠江水患,尚书这个京官做不成了,三殿下安排之下,他到英州做了州牧。
自从韩望之做了尚书后,与郝明远许久没有往来,到了英州,他才知道,郝明远居然也被调到英州,带着英州大军。
他不知道是不是三殿下知道两人是少年好友,故意如此安排的。三殿下楚昭业,平时话语不多,但是看人却能看透人心,他一直觉得这人是明主,抱着效忠之心。
所以,到了英州后,很自然的,他与郝明远又交好起来。
郝明远做了三品将军后,感觉自己这官已经做到头了,再升无望。而且,因为颍州和英州闹匪患,他剿匪不力,元帝大怒。楚昭业斡旋之下,英州剿匪之后,郝明远因为带兵协助楚谟有功,成了二品将军。对于三殿下的知遇提携之恩,他大为感激。
韩望之的儿子,还娶了郝明远的女儿,两人做了儿女亲家。
此次奉命北上援助玉阳关,韩望之极力劝说郝明远投效楚昭业。郝明远听他说了太子种种懦弱不仁,如何残杀二殿下、四殿下同胞手足后,对楚昭业的处境大为担心。韩望之游说他从龙之功、取代颜家,他不由胸中一热,一口就答应效忠三殿下。为将者,谁不想像颜家一样,成为赫赫将门、手握兵权征战四方呢?
按照三殿下的吩咐,他们驻扎在此,一是等南边战报,若是南边奏捷立即攻入京城,二是等京城消息,若是济安伯传信,他们也要立即攻入京城。
不想,南州没有报捷,现在,元帝驾崩了,济安伯却还是什么消息都没送过来。
“圣上驾崩了,或许是太子下的手。”韩望之跪在郝明远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郝明远一惊,“太子胆敢弑君?”
“那是皇位啊,太子登基之后,只怕三殿下要遭殃了。”韩望之感慨地说了一句,“可怜三殿下,此时还在玉阳关为国征战,太子却谋划着登基大典了。”
郝明远一惊,“京城有消息来吗?”他转头,压低声音问道。
韩望之摇了摇头,“或许济安伯已经传不出消息来了。”
济安伯前两日传信,是说元帝或许驾崩了,待他证实之后让他们准备带兵勤王。
结果现在,元帝驾崩,济安伯那边一点音讯都没有。
“如果太子发出诏令,让各地亲王进京奔丧,我们在这边,只怕拦不住了。”郝明远想了一下,“要不,我们派人进京去看看?”
最近,北地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这么一支大军,再能藏,也做不到滴水不漏啊。
韩望之摇头,“现在派人进京不妥,三殿下那边也没消息送来,不如,我们趁京城忙乱,带兵攻打京城?”
☆、375章 三岔路口
“郝兄,我们还是尽快发兵京城吧。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啊。”韩望之觉得这么久没有京城消息,必定是济安伯那出了问题。
郝明远有些犹豫,“等我召集众将,说一声吧?”
韩望之知道他还是有顾虑的,看了他一眼,“郝兄,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尽快与众将说明吧。”
郝明远召集众将,韩望之直接命亲兵守在营帐内。
那些将领们一走进营帐,就觉得气氛不多。
“诸位将军,今日叫大家来,是想商量一下,现在,太子铲除异己,挟持谋害圣上,郝将军打算带大家进军京城,清君侧匡扶正义,大家意下如何?”
几位将军早就知道自家将军的打算,但是,乍一提出来,还是有些犹豫。
郝明远环视一圈,“我身受三殿下大恩,士为知己者死,诸位兄弟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其实,现在的英州大军里,都是郝明远信得过的人了,那些不听话的,拔除地差不多了。
但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这要是攻打京城,就是造反了。
有人有些犹豫。
有机灵的看看守在营帐中的亲兵,大声说道,“我听将军的。”
有人表态了,其余人就好办了。
很快,大家就都同意了。
韩望之看大家都说话后,他大声说道,“三殿下宅心仁厚,是明君之选。待到成功之日,论功行赏,在座的将军们,就是头一份了。什么大将军侯爷,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万里觅封侯,有韩望之的鼓动,原本只是随大流的,也觉得一阵热血,封侯拜将,总要冒点风险的。
韩望之倒是鼓动人心的好手,经他这一游说,再有郝明远与大家的情分,很快众人就计议妥当。
“大家回去各自安排,吃好饭后就开拔,待到入夜,我们连夜行军攻城。”
郝明远觉得,十万大军,可以趁着夜色掩盖,打京城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胡成和耿大壮在队伍中,接到大军开拔的消息后,胡成问来传令的校尉,“兄弟,我们都在这驻扎这么久了,这是要开拔到哪里去啊?”
“将军不让多问,反正大家收拾好东西,晚上动身。”那校尉也不多说。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除了今日到营帐议事的将领们,其余人只通知要开拔,但不知道要去哪里。
那个校尉走后,耿大壮有些紧张地拖着胡成,走到一个营帐角落里,“二哥,他们这是要动手了吗?”
“八成是。”
“那我们怎么通知封先生啊?”
“你不是说封先生给了你一包东西,如果大军开拔,就让我们想办法放饭里?”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耿大壮连忙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摸出封平给的几个纸包,打开一看,全是粉末,“这是不是毒药啊?”
耿大壮看看那药粉,这么一大包,几万人喝都够了吧?可他和胡成没法给那么多人吃啊。
“二哥,这么一大包,可我们总不能每个锅里倒点吧?”
胡成想了想,“这样,这药粉我们分两份。小份的回头我们这营要开伙的时候,想办法放到汤里。这一大包,等火头军到后山打水的时候,我们放上游去。”
胡成指了指大军驻扎地后面的那条小溪。
十万大军,喝水就是个问题。所以,他们驻营的地方,是靠近了一条溪流边。冬天里,那溪流因为有活水,没有被冻住。
火头军为了用水方便,在溪流中段挖了个池,就在这洗菜取水,他们只要趁火头军取水的时候,跑到上游的地方,将药倒进去,还怕大家喝不到吗?
耿大壮一翘大拇指,“二哥,回头我得跟你学认字。这读过书的,脑子就是好使。”
“行了,回头我们自己把干粮准备好,到时候别一起喝了。”
自己有这么傻吗?耿大壮觉得胡成小看自己了。
解决了这事,他和胡成两人,将自己地下那几十号人叫起来,让他们收拾东西,又吩咐大家干粮拿好。
待到火头军开始淘米了,耿大壮左右张望了几眼,见没人注意自己,就窜进了道旁的草木丛中,他摸到上游去,拿出纸包窸窸窣窣一股脑倒进水里,将那纸望雪地里一塞,很快又摸了回来。
没多久,火头军叫大伙儿开饭了,一桶桶饭菜抬到各个营帐去。为了让大家卖命干活,这顿饭,格外丰盛,那汤都是肉汤。
军里难得开荤,耿大壮舀了碗汤,心里那个难受啊,摆在眼前的肉不敢吃,他还不能让人发现自己不敢吃,只好装模作样地做着喝的样子。
胡成拿起汤,看耿大壮对自己遥遥点头,放心了。
郝明远当然没有注意到这种小事,随着日头西移,他让众人准备出发。为了行军速度,所有辎重干粮等物都不用带,每人只许带路上喝的一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