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雁 完结+番外 (说书人苏子悦)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说书人苏子悦
- 入库:04.10
崔氏压抑着难过的情绪,推开平姨娘相扶的手,抚着凸出的肚子,咬唇道:“此刻我也是心乱如麻。药草的事就算是飘红一人所为,可香囊终究只经过蔡姨娘一人之手,我若就此揭过,日后岂非人人都可以来谋害我母子?我作为府中女主,又有何威仪服众?可蔡氏终究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又生育了二小姐,我……”崔氏似是极难下决定,嘴唇都忍不住哆嗦着,白净的脸上滚下泪来,“我是个蠢的,雁娘,你自来聪慧,不若你教我,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紫苑连忙凑过去将她扶着,忍着泪劝她:“夫人怀着身子呢,昨夜已然遭了那么大的罪,快别再伤心了,您不顾念您自个儿,也得顾着您肚子里的小少爷呀!”
主仆俩皆泪眼朦胧,一个委屈,一个心疼,哭得好不凄惨。
卫雁抽出帕子,递到崔氏手里,待崔氏将帕子接过,缓缓劝道:“此事原不该我管,夫人就算打杀了蔡姨娘主仆,也是无可厚非,雁娘自知僭越。可看在卫姜面上,夫人腹中孩儿又平安,不若……宽宥了蔡姨娘这回吧。至于飘红,毒害主母,罪不可恕,待父亲回来,将她送到衙门治罪!夫人以为如何?”
崔氏紧紧攥着帕子,又悲又痛地说道:“雁娘怎么说,便怎么做吧……只是,到底是后宅之事,若是惊动了老爷,令老爷忧心,岂不是我的罪过?我又在孕中,也不忍见他人在牢中遭那大难,飘红,罢了,叫人牙子来,就此发卖了吧。雁娘,你说这样好不好?”
卫雁还能说什么,只得微微颔首,道:“夫人做主便是。雁娘告辞。”
再不看众人,转身便走。
紫苑低低地抱怨道:“大小姐忒也偏心了。夫人险些被这些人害得……”被崔氏制止,不敢再说。
自卫雁进了院子后,守门的婆子便没有再锁门和拦着人,卫雁走出来,才发现卫姜、崔凝娟以及下人们均挤在院门口向内张望,院子不甚大,适才屋中人的言行,想必已教众人瞧得分明。卫雁不欲多言,只关切地看一眼卫姜,便带着如月、丁香施然远去。
崔凝娟立在人群中,轻声道:“姑母最是爽利的人,在崔家谁敢对她不敬?我方才还怕她气极了要重罚了蔡姨娘,谁想到,姑母受了毒害,竟然……姑母真可怜……”
她的话轻飘飘的,声音并不大,可周围的下人们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众人心中各有计较。大小姐卫雁身受老爷宠爱,又才貌双全,平日在府中说一不二,新夫人进府,她不但未改口称母亲,晨昏定省更是全当成了没那回事,整日就只爱在屋子里弄琴拨弦,如今又插手新夫人处置妾室的事儿……大小姐是越来越强势了,就连新夫人也要看她脸色做人啊……
卫雁回到自己的院子,扯去发簪,疲惫地倚在榻上。
如月递了热水浸过的棉帕,劝道:“小姐不该去的。那表小姐叫人请小姐去,肯定没安好心。哪有人不偏向自己姑母,反倒要找人为凶手说情的?您不去上房请安,已被说成张狂无礼了,如今还保下被人赃并获谋害主母的一个小小姨娘,小姐您可知,外面的人会怎生想你?适才那些丫鬟婆子看您的眼光……”
“别说了。”卫雁双手捂住脸,“别说了,如月。后宅这些阴私诡计,魑魅魍魉,我不懂,也不想懂。我更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今日我做的,无非是为我妹妹卫姜,我心无愧,更无悔!”
“那也得二小姐懂得您的一片真心才成啊!您瞧二小姐对您的态度,她可有唤过您一声姐姐啊?她只知道,您是嫡,她是庶,怨您处处比她强!小姐,您就是太傻了……”如月说着,鼻中有些泛酸。若是前夫人还活着,小姐又何必活得这样疲惫而无趣?
卫雁仰面躺在榻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耳中若有若无地听着如月的唠叨,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孤寂缓缓漫上心头……
☆、第二章 道无奈,旧事已矣,徒曾惆怅
灯火通明的主院中,紫苑手中拿着一件厚缎面披风,披在正在对月出神的夫人崔氏肩头,道:“夜间风凉,夫人要是觉着冷,不若回屋歇息下吧。”
“无碍的。”崔氏微笑道。
崔氏不过二十三四岁,容颜姣好,梳着百合髻,头上插着两把凤翅镶红宝石赤金发簪,凤嘴处坠着长长的细珠流苏,鬓侧并排三只绢布芍药花,衬得容色红润,气质华贵。
“夫人,今儿听那些下人们暗中议论,说大小姐狂悖不仁,骄纵无礼,均为受了委屈的夫人您抱不平呢!”紫苑心情甚好,颇有得色。
崔氏抿嘴一笑,道:“这几年来,我伏低做小,在她面前,不曾言过一个不字,下人们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该有一把秤。今日她本就僭越了,为人子女者,擅言长辈事,那蔡氏又是人赃俱获毫无道理可言的,她竟强行回护,这事我不与老爷提,自也有看不过去的下人去告诉老爷知道,老爷知我仁善,又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当好生待我,还有我腹中的孩子。”
“夫人说的是,那个大小姐向来眼高于顶,孤傲不驯,老爷总还宠着她,这回,老爷心里也该明白谁好谁歹了。”
“那个飘红,可处置妥当了?”
“夫人放心,已使人将她打杀了,奴婢亲眼瞧着他们把尸身送出府的,回头有人问起,便说畏罪自裁了,谁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崔氏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卫东康回府时,已是三日后。听闻管事们将诸事禀报过后,他大步走进主院。不顾行礼请安的丫鬟们,他径自推开房门,里面紫苑含笑打了帘子,道:“听闻老爷归来,夫人亲自张罗酒菜,这会子才换了衣裳,正等着老爷呢。”
卫东康步入内室,见桌上摆满了自己爱吃的酒菜,他的继室,小他二十岁的夫人崔氏,笑颜如花,正抚着肚子,眸中一汪清泉,盈盈向他看来。
卫东康上前将妻子拥入怀中,柔声道:“辛苦夫人!夫人受委屈了!”
卫雁从父亲的书房出来,耳边犹回响着父亲的话:“为父即将兼管户部,这几日会有不少人上门来贺,你帮着你母亲,将家中诸事安排妥当。你母亲身怀六甲,年纪不比你大几岁,她有不周到之处,你多担待,莫在人前扫了她脸面,她终究是卫府主母……”
卫府主母,卫府主母……这才几年,父亲已将母亲忘了……新人在怀,那些曾与旧人定下的山盟海誓,该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卫雁嘴角扯出一个极嘲讽的笑。走过庭廊,却不见自己的婢女如月,一个人影自月洞门处闪过,缓缓露出半张脸。
“卫姜,是你。”
卫雁上前一步,卫姜却退一步,低头呐呐道:“我姨娘说,多谢你。”
这个妹妹啊,向来是个拧巴的性格,从不肯服输认错,卫雁自己也是个冷淡清高的人,平日两人说不上几句话,感情也较疏淡,来找她道谢,对卫姜来说,是件极为难,极丢脸的事,看来如月是叫卫姜故意支开了。
“不必谢。我做这些,不是为她。”卫雁答,举目见卫姜又窘又恼,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不由微笑,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卫姜,若你愿意,可以随时来找我一起看书弹琴的……”
“不必了!”卫姜登时恼了,“你是才女,什么都会的,我只是块朽木罢了,哪里配与你一起?”卫姜言罢,扭身便走。
卫雁伸手欲拉住她,哪里拉得住?眼睁睁瞧着她负气而去,心口莫名一缩,微微疼痛起来。
彼时,她还年幼,与卫姜整日腻在一处,一同读书,一同学琴。两人只相差一岁,启蒙都是同时的。可渐渐的,高下便分出来,卫雁在琴艺上有如神助,听过一遍的曲子,立时就能一音不错地弹下来。彼时,年幼自负的她曾道:“卫姜,你怎么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弹不下来?你学得太慢了,我不能等你了!”
我不能等你了!
这句话,深深地伤了卫姜。
一次,父亲将姐妹二人叫到书房考查,父亲失望地斥责卫姜:“同为我卫东康的女儿,为何你姐姐天纵奇才,技艺无双,你却蠢钝如猪,不堪雕琢?罢了,也是我糊涂了,一个奴婢养下的女孩儿,我竟也抱有那般希望,是我错了!”
自此卫姜再也没有与卫雁一同弹过琴,也不再如从前一般凑在一处说话。
卫姜回到蔡姨娘处,闷闷的不发一语。蔡姨娘劝她:“傻孩子,别与你姐姐置气,她虽外表冷漠,但对我们母女还是好的。”
“好什么?若非娘亲你当年舍身守护她,她哪里活得到现在?那时我都三岁了,娘亲却连个名分都没有,若非娘亲拿命去照顾她,我和娘亲,就还要住在拥挤的下人房,听那些下贱奴才们的辱骂和耻笑!娘亲,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吗?”卫姜两手紧握成拳,攥得指节发白。
蔡姨娘将她的手缓缓捋开,微笑道:“那是你父亲的决定,怨不得她。我原是她母亲的婢女,一晚你父亲酒醉,错认了人,后来有了你,她母亲不肯原谅我,你父亲以我为耻,只是可怜你,堂堂千金小姐,却生于炉灶旁。她出水痘,她母亲病倒,没人肯担风险照顾她,我去了。不是为她,我是为你!我要为我的女儿,赌一个前程。可喜的是,我赌对了,从此我锦衣玉食,最重要的是,你能认祖归宗,成为你父亲承认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