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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汉这件事儿 (梅小兰)



其实谢瑶其人,平日行事称不上大家闺秀的典范,不然那日也不可能三更半夜里跟一个外男在房间里商量行事。

但若说她行事跳脱离经叛道,当然也算不上,否则也不会因着卢氏一句怕伤了姑嫂感情而妥协应是。

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类的说辞,许是交了裴莞这个姊妹之后受了她的荼毒,如今对这说法却是嗤之以鼻,不过她自然不会将这想法对外人透露罢了。

而“洛阳第一才女”之名,就是在她自己胡乱折腾的时候,阴差阳错得来的。

当年先帝在位,泌阳王宇文恪于围场狩猎时作了一篇《围猎赋》,写了当时狩猎盛况。

按照古文作赋惯例,上篇写物写景,下篇自然就是歌功颂德之类,但不知为何,泌阳王作了上篇之后,却说自己才尽了,无论如何也写不出下篇来。

两年之后,谢瑶十二岁,不知天高地厚,于一次贵女们聚会作诗行令的场合上,自己偏偏不写诗,而是照着《围猎赋》的上篇韵脚补了当时泌阳王没写出来的下篇,对圣人歌功颂德了一番。

那时先帝已经驾崩,天后寻了个由头刚将自己的亲儿子逐下皇位,将龙椅换了凤椅,这篇赋不知为何就到了女帝手里。

也是谢瑶走运,因这半篇文被女圣人夸了两句,又经身旁近臣口耳相传,流言传出皇宫时,谢瑶脑袋上就多了个“洛阳第一才女”的头衔,还是御赐的,很是为谢家长门面。

对此,她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哭笑不得。

……

院中牡丹盛放,谢瑶坐在雕花窗前伏案提笔良久,直到饱满的笔尖吧嗒一声,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溅开一团污渍。

她吐了口气,收回不知跑了多远的思绪,将笔搁在笔架上,举起双手准备伸个懒腰。

但手只伸了一半,胡凳上坐着绣花的卢氏在后面咳了一声,带了点无奈地叫了一声:“娘子……”

谢瑶僵住动作,瘪了瘪嘴,收回手又重新拿起笔,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视线不自觉地移到桌子另一头放着的那把匕首上……

那人当真是个怪人,不知是不是已经回了老家?兖州距离洛阳也不算太远,放着可能为以后博得锦绣前程的机会不要,偏要回老家?真是……榆木疙瘩!

“二娘子,府外有贵人递来拜帖。”

谢瑶还在出神,被突然而来的清脆声音打断思维。

窗外站着母亲房里梳了两个髻的小婢女翠玉,隔着窗台,手里正举着个大红帖子。

她一时有些懵,不知有人递来拜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却还是接了过来,随口问了句:“拜帖怎么不送到母亲那里去?”

翠玉脆生生道:“是夫人让送来给娘子的,她说准了。”

谢瑶正好将拜帖打开,看到落款处的“裴菀”二字,顿了顿,迅速将内容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脸上笑容逐渐扩大,却又立刻收敛,蹭地从位置上起来。

她强自按捺心头兴奋,绷着脸对卢氏道:“奶娘快给我找身衣服换了,裴舍人送了拜帖邀我出门,此刻她人在哪儿?”最后一句,却是问翠玉的。

翠玉回道:“此刻正在前厅,由夫人陪着喝茶呢。”

卢氏一听,脸色顿时绿了:“可是上次和娘子在东市对诗的那位?”

谢瑶反问:“不然呢?当朝还有几个裴舍人?”

卢氏站着不动,嘟嘟囔囔地说:“上次出了那一茬,这不过几日光景,夫人竟然忘了?怎么竟允了?”

翠玉很有眼色地又接了一句:“二娘子,夫人说让您快点,甭让客人久等了。”

谢瑶挥手让翠玉离开,也不让卢氏动手,自己走到内室打开衣柜扫了一圈,脑子转了转,就拿了前些日子裴莞送她的那身衣裳。

谢瑶刚行至前厅正门,谢夫人率先看到她,脸色顿时又不好了,却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发作,只是对一旁坐着的裴菀干笑一声:“让裴舍人见笑了。”

裴菀穿的胡服,勾勒一身窈窕身段,肤若凝脂,双眸如珠玉,手里握着把折扇,正低头喝茶。

她闻言抬头,看到谢瑶时,眼睛瞬间一亮,璀璨夺目。

谢瑶穿了一件暗青色右衽缺骻长衫,外罩同色长坎肩,踩一双黑色软靴,腰间缠蹀躞带,上面坠了一把短匕首,一条暗红丝绦,一个绯色香囊,但青丝半挽,并没戴时下大周男子之中流行的幞头。所以乍一眼以为是位俏郎君,第二眼却已经知道是个美娇娥。

谢瑶径直走到母亲跟前,对着她抱了个拳,叫了声“阿娘”。

谢夫人捏了捏眉心,正要开口训斥,却听裴菀道:“今日谢小娘子这一身男装既穿出了少年的英俊,又不失女子温婉柔韧,回去我定要和圣人说上一说,以后这洛阳城中女子们穿衣的风向大概就立马要变了。”

说罢,用手中扇柄掩嘴一笑。

谢夫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干笑了两声,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穿得不男不女的女娃大摇大摆地出了大门。

谢瑶跟着裴菀上了马车,也并不问她要去干什么,屋里闷了许久,这一出门甭管去哪儿,只要能透气就成。

可她万万没想到,裴菀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紧邻东市的平昌坊。

平昌坊北临东市,南靠长宁坊。每三年一次科举,外地学子来京赴考时,大多租住在长宁坊,为的就是顺便逛一逛平昌坊。

若能有幸见一见京城中最顶尖的头牌最好,若没那眼福,瞧一瞧美貌胡姬也不枉此行。

说白了,平昌坊就是专门让有钱人花钱嫖.娼的地方。

有人一掷千金为红颜,有人为见知己打破头。但无论如何,却不该是她俩来的地方。

下了马车,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面对整齐的一出出挂着匾额标着名字的宅子,裴菀看着谢瑶脸上的踟蹰,揶揄一笑,“如何?怕了?我可是听说永安寺那夜谢小娘子老谋深算,坑了侍女敲锣,又唬了侯夫人撑腰,很是威风啊!”

谢瑶正了正神色,睨她一眼,“谁说我怕了?我只是在想,你若早告诉我今日是来此处,我当将那个幞头戴上的。”

裴菀戏谑:“若要忧心这个,你大可不必,这平昌坊中不仅有美貌歌姬,也有不少娇嫩小倌,京中贵妇也有不少来此消遣的。你若想见识,我便替你叫两个来。”

若论脸皮,如今的谢瑶自然比不过裴菀,闻言脸颊微红,正要反驳,却见不远处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一晃,进了一处宅子。

她语气微窒,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音一转,道:“我看那家不错,去瞧瞧如何?”

裴菀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处宅子门楣匾额上写着“玉楼春”三字,这玉楼春正是这处院子中“假母”的艺名。

她敲了敲手里的扇柄,眉目流转,说不尽的风流韵味,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谢瑶若没看错,刚才进了那家“玉楼春”的,当是徐行俨。

这小子,没想到他没回兖州,却是逛进了花楼。

第十一章

谢瑶之前没来过这种地方,没想到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

入了宅门就有人婢女迎接,那婢女穿着半袖襦裙,低声细语地向她们介绍院中景致,以及路过的哪个院子住了哪位娘子,什么本事最拿手。

宅子内房舍错落有致,小桥流水,假山刻石,雕栏玉砌,曲径通幽,处处都可见心意。

来往婢女仆人举止有礼,见到客人恭敬避让,欠身作揖。

两人走着,裴莞给谢瑶介绍这玉楼春里的头牌,在整个京城也是大有名气。

谢瑶问:“这位娘子可是弹琴跳舞十分拿手?”

裴莞笑道:“看来你们谢家家风确实很严——这平昌坊里随便拿出某个宅子里的头牌,文采都足以超越那些京城贵胄中的闺秀才女,不过这里的女子们都缺了身份,没投了好胎罢了。”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就有些淡了。

谢瑶一挑眉:“你这话不是直接迎头给了我一棒槌吗?”

裴莞咯咯娇笑,一双星眸耀目,晃得谢瑶眼花,若男人见了,大概骨头都要酥了。

“你那头衔,得记我一功,这事儿回头再说,我今日约了人,已经看到他了,过去我引荐你们认识。”她说着,朝前面抬了抬下巴。

谢瑶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蓝绸圆领缺骻长袍,腰配流苏美玉的年轻男子,正挥着手里的折扇朝这边打招呼。

裴莞挥退领路的婢女,招呼谢瑶跟上,径直朝着那男子走去。

到了跟前,裴莞先和那人说笑两句,才错开步子露出身后的谢瑶,对他说:“这就是上次跟你提起的谢小娘子,”而后又笑着补充一句,“洛阳第一才女。”

谢瑶觉得脸都丢到没得丢了,不理裴莞的埋汰,朝对方做了个揖:“在下谢瑶,才女什么的,若再提我就要钻地缝里了,郎君直接唤我名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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