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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门逃妾 (雪尽马蹄轻)


  只不知是太紧绷突然放松,还是紧绷到挣断了弦,春晓没用灌药就睡死了过去,而后飘飘忽忽的自身体里脱出,她俯瞰着床榻上躺在的肉丨身,先是大吃一惊,忙忙想要扑回去,却似什么东西阻隔,难以归位。就在她急的挠头之际,绑她来的牙婆陪着一个女人进屋。
  那女人四十几岁年纪,团团脸,脸上匀的厚重的脂粉,眉毛描的细细弯弯,只一双杏子眼儿能看出年轻时也有些风韵,就见她穿着银红撒花织金缎子对襟袄儿,鹦哥绿的棉绫裙儿,唇鼻用一把粉彩绘春花秋月团扇挡住,扭着丰腴的身段近前来,只看了榻上春晓一眼,就惊的瞪圆了眼睛,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将人端详个遍,又伸手摸了摸手腕,不由啧啧惊艳:“这回的货色不一般,价钱我随你开,这妮子我要了。”
  牙婆虽是买卖人,但也爽快,从她果决的将春晓一路不歇脚的掳到江苏来就能看出一二,这时她盯着买家报价:“三千两,少一分不卖。”
  “呦,就算是国色天香的人儿,也不至于……”不待她说完,就听牙婆打断道:“三千两,包括一路吃穿用度,还有我担的风险。若不是觉得丽姨你办事爽快,我也不会头一个想到送你这里来,也不想想,出了华扶县,往州府里送,就她这个模样远不止三千两,丽姨你门儿清,若手头拮据实在拿不出这许多,我倒是可以宽限几日给你筹钱,但要抹价是万万不成的。”
  被称做丽姨的女子乃是这所两进宅子的主人,也是丽星阁的老丨鸨,三千两与她来说确实高了些,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来。想着阁里没一个拿的出手的姑娘,生意一直受其他同行挤兑,为出这口恶气,更为丽星阁的将来,她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下来。
  做人口丨买卖的都有自己的手段门路,牙婆拿出一张名字叫做邹氏十四岁女孩儿的户籍证明来,写了卖身契,丽姨拿出朱砂,捏着春晓的手按了手印,后又悄声问牙婆春晓的底细,这些事牙婆有必要说一说,便说春晓是太师府里的通房,正头奶奶容不下,趁主子爷不在家,紧着发卖了。
  丽姨闻言微微挑眉,调侃牙婆:“怪不得你要跋山涉水将美人儿送来江苏,连太师府的墙角都敢挖,你也是捞钱不要命了。”
  牙婆轻蔑一笑,也不言语,但显见是不在意的。
  牙婆得了钱即刻动身离开,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这几年都不会再去京城了,春晓的魂魄跟着牙婆一路飘过去,到了院门,她本想跟着出去看看,不想院门嘭的关上,那上面的八卦镜一闪,春晓的魂魄便如被鞭子抽打,撕裂般剧痛的摔了回去。
  春晓揉着胳膊爬起来,再看那八卦镜就有些胆怯,后退着跑开了。
  丽姨吩咐个小丫头来叫醒春晓,却不管怎么叫也昏迷不醒,心里咯噔一下,害怕是个无用的‘睡美人’,忙叫人去请郎中,郎中来了给春晓号脉,只说一切正常,昏迷的主要原因是太疲乏了,屋里燃些醒脑的香,人睡足了自然就醒了。
  丽娘放下心来,送走郎中,让小丫头在香炉里放了薄荷片,又将鸟笼拿到窗檐下,时不时的能听见鸟叫。转眼傍晚开馆,丽星阁的姑娘打扮停当,开门迎客,渐渐笑声起,吹拉弹唱也鼓弄起来,大红灯笼的光晕里,几处隔断的小院子各有各的热闹。
  春晓飘着魂儿,东屋看过看西屋,心里想着:这样也好,若是没有灵魂出窍这回事,冷不丁醒来,身处这么个所在,还不知惊慌成什么样。同时叹气,真个归位了,她要如何面对如此污秽的风月场。
  说这里污秽不假,丽姨的这所丽星阁统共四个隔开的小院子,最里面有一所三层高的木质阁楼,丽星阁的名字由此而来,但丽星阁真算不上高雅。华扶县是有名的烟花地,就如她这种不大不小的私丨寮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再加上许对门户人家和几处极奢华的大场子,生意着实不好做。
  春晓以前没见识过,待见识过后,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污秽肮脏的,男子寻欢作乐,女子曲意奉承,所谓皮丨肉生意,直叫人看的恶心。
  此时,她倒祈祷自己别被吸回肉丨身才好。
  不说春晓在丽星阁拽着魂儿东游西荡,只说龚炎则在十天后处理好辉州生意,快马加鞭的回沥镇,这一次外出不知为什么,龚炎则总觉得似有事情未处理,让他总是精神恍恍、睡不踏实。待回了太师府,先在书房洗漱更衣,又有许多管事的等着请示事务,他便一直在书房忙碌,福泉、福海两个顾不上回家瞅一眼,一直陪在书房。
  “什么时辰了?”龚炎则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去一边净手。
  福海忙托了干净毛巾侍候,回道:“三更鼓敲了,爷休息吧,这些事情一时也处置不完,不若明天再做,再说,您回来也没空到院里看看,姨奶奶与两位姑娘只怕都望眼欲穿呢。”
  龚炎则直了腰,边擦了手道:“别人爷还信几分,春晓却是个没良心的。”
  福海笑着正要说什么,忽就听门口脚步声错乱,似急促的奔了进来,他才要看是谁,就见帘子一挑,福泉面带惶恐的进来,气喘吁吁道:“三爷……”本是急着来的,话到嘴边却卡住。
  福泉不比福海,历来沉稳,见他慌张,龚炎则转回身道:“有话就说,什么时候你也学的毛毛躁躁的。”
  福泉深吸一口气才道:“方才小的回家换衣裳,问小的娘三爷走这些日子府里可有什么事,小的娘说……俞姑娘被姨奶奶卖了。”
  “嗯?”龚炎则明显一愣。
  福海不信,抢话道:“胡说什么,方才姑娘和姨奶奶都送了汤羹来,说什么被卖了。”说着也顿住,仔细想了想,那汤羹只说姑娘送来的,倒没细说是哪个姑娘。
  福海还在皱眉,龚炎则已经大踏步往外去了,福海这才回神,与福泉对视一眼,而后惊的冷汗往外冒,俩人急忙去追龚炎则。几人也不从后边园子绕路,福泉过去将直通下院那扇上了锁的门打开,三人脚步匆匆的扑了进去,眼前却是萧条模样,廊院布满尘土,正房檐下也未曾点上灯笼。只有旁边的偏厢里还燃着一点光亮。
  龚炎则瞥了眼就推开了正房的门,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福海将挑着的纱灯投进去,只见屋里摆设不变,长案上摆着大花瓶里却插着残花枯枝,不由心底升起凉意,再扭头,就见三爷扬手撩开了东屋的帘子,炕上收整的干净,也冷清的慎人。
  龚炎则立在那里怔了好半晌,忽地身子晃了晃,被福泉及时搀扶住。缓了缓,他抽回手臂,转身朝亮灯的西厢房去,福泉两个吓的心跳都要停了,一步不错的紧跟着。
  西厢房里的人似也听到了动静,正开门查探,与龚炎则脸对脸的碰上,龚炎则并未认出是谁,女子的脸颊却已经红了,就听她温温柔柔道:“三爷回来了,奴婢是绿珠。”
  “这里怎么只有你?你家姑娘呢?院子里的人呢?”龚炎则哪管她娇羞什么,只沉着嗓子急问,也是厢房这边一点光亮让他心底隐隐有丝期望,期望春晓许是挪了院子,或是带人回她舅舅家去了。
  绿珠闻言眼里含了泪,让开身子道:“外头冷,三爷先进来,奴婢好与三爷说。”
  原来春晓被卖,一晃过了六七日,府里也没个人为春晓做主,就似这件事无足轻重,不值得理会一样,周氏以整顿内务为由,将孙、钱打发回洗衣房,下院里才采买回来的丫头也都打散派遣各处,侍候春晓的几个贴身丫头也为粗使,留在周氏院子里做洒扫,只她一个,因得了先机,求到大太太头上,由大太太说情,与个看门的婆子一起留在了下院。
  龚炎则最不耐烦女人流泪,还是这种时候,不由厉声道:“大晚上的哭什么丧,爷问你什么答什么,爷是叫你哭的么!”
  绿珠吓的一缩,本就穿着单衣立在门口,这会儿牙齿都跟着打颤,见龚炎则眉头拧的深刻,忙结结巴巴将那日的事说了,只她想的明白,如今春晓不知弄到哪去了,又时隔这么些日子,就算三爷有心寻回,天地茫茫,也只能余留遗憾罢了。又何必为着个回不来的人得罪周氏与大太太,是以说的有所保留,周氏强将人扣押在屋内和大太太见她求救并没有及时施以援手的事,都吞回了肚子,一字不露。
  龚炎则听完冷眼看绿珠:“你家姑娘为了两个婆子去寻周姨娘,与周姨娘闹不虞,还错手伤了人,才被一时气恼的周姨娘发卖了,就这些?没别的隐瞒?”
  绿珠心头乱跳,强抵住龚炎则的威势,咬着舌尖点头。
  龚炎则再不说什么,提步就朝周氏的院子去,绿珠等人走远了才抖了下身子,垫脚望了望,心还是惶惶不能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算了,又仔细想,不管三爷知道了什么,也与自己不相干,这样想才安心了些,搓着手臂转身进屋。
  再说周氏听闻龚炎则回府,这心就一直夹在嗓子眼,直到天黑就寝不见龚炎则来,她便缩在椅子上发慌,不一时的问养娘,‘你说三爷知道了会怎样?会恼怒,许会打我几下,如此也就差不多了吧?’养娘却是一句话都对不出,越发的叫周氏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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