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自斟自饮:“我倒是想劝,不过恐怕王爷未必肯给我这个机会,既然如此,我倒不如乖乖闭嘴。”
沈铭尧嗤笑一声,没有答话。
白子彦又道:“难道王爷不是一早就做好了要回去的准备?”从他九年前毅然决然地离开,他就知道,他沈铭尧定是要再回去的。
沈铭尧重重地放下手里的酒盅,俯身趴在桌案上,面色清冷地看着他:“你当真这般自信?”
白子彦看他一眼,却并未害怕,继续给自己斟酒:“我白子彦向来自信,且看人也从来不会出错。”
“哦?”沈铭尧勾了勾唇,慢慢品酌着香醇的美酒。
白子彦却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汐贵妃的死不明不白,凶手究竟是谁你我心知肚明,你身为人子,不可能对此不闻不问。你来此不就是想积攒实力,以待将来与皇后一党对抗。如今好不容易圣上下旨让你回去,这正是你翻身的大好时机,你又岂会真的拒绝。在这小小的清歌城里待一辈子,可不是你沈铭尧的风格。”
沈铭尧斜靠在身后的圈椅上,双手抱环静静地看着他,看上去好似并没有听到他的那一番话般,冷静的让人心底发寒。
这样的沈铭尧让原本信心满满的白子彦也突然间有些拿捏不稳了,毕竟九年未见,纵使他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现如今彼此不在身边这么久,他还真的有些难以断定他此刻的心。
只是,当初汐贵妃的死对他打击那么大,杀母之恨想他沈铭尧必不会忘吧。
一番思索,他缓缓绕至沈铭尧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做什么,我白子彦都甘愿为之赴汤蹈火,九年前如此,九年后亦然如此。”
沈铭尧神色微变,伸手握住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此生以你为友,乃我沈铭尧之幸。”
终于见他表明心意,白子彦这才放心许多,顿时松了口气,两人皆相视一笑。
既然敞开心扉了,沈铭尧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京中局势如何了?”
白子彦道:“自你走后,朝中势力便分作两派,一派为摄政王的心腹,近年来都支持立皇后所出的越王沈铭泽为太子,而另一派则是以定远侯为首,力挺洛妃所出的晋王沈铭阑为我沈国的储君。
前些日子定远侯和晋王沈铭阑一起剿灭了山东一代的盗匪流寇,又安抚了河南一代的干旱,每一件事都做的极好,深得陛下器重,且又在民间得了好名声。定远侯借此机会联合众大臣向皇上联名奏书,拥立晋王为东宫太子。
奏书一出,就遭到了摄政王一派的极力反对,说晋王非嫡非长,立为储君于礼不和。且还找到了定远侯安抚旱情期间纵容下属贪赃枉法的罪证,皇上念及定远侯曾立下不少功勋,这才没有牵连于他,但功过相抵,立晋王为储君的风波也就这么过去了。”
见自己说完了,沈铭尧却始终阴沉着脸不答话,他忍不住又道:“你既早有回镐京的打算,想来那边的局势你心里也知道个大概。但有些话,我仍是要说。”
沈铭尧抬头看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白子彦继续道:“其实,皇上这么多年来一直使得摄政王和定远侯相互牵制,左右对立,最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暂且稳定朝纲,才能等你回去。现如今你大败燕国大军,逼得燕国向我沈国俯首称臣,为我沈国争得无限荣光,如今正是你重返朝堂,对付那群.奸佞之人的最好契机。
大皇子早夭,你便是宫中长子,且如今手握兵权,回去后他们必然忌惮你三分,到时候皇上宠幸与你,又有我父白丞相的鼎力支持,夺下原本就属于你的储君之位,找到陷害汐贵妃的真凶以报血仇,岂不完美?”
“这些话,是父皇让你说的?”
“不用皇上刻意嘱咐,现如今局势如此。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正是你翻身的最佳时机。其实,你明着是被贬来此地,而事实上,这又何尝不是皇上作为一个父亲对你的另一种保护呢?在皇上心中,最宠爱的儿子,还是你。”
沈铭尧定定地望着案桌上的酒盅,清冷黝黑的眼眸中复杂难辨。过了许久,他突然起身,向着书房外面走去。
白子彦见了急忙追过去:“你怎么突然就走了,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何时回去呢!”
沈铭尧在门口顿了一下,却并未回答他的问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
沈铭尧出了书房,直接去了暖月阁。
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心好乱,凌乱的让他有些恐慌,而这个时候,他总是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而一看到她,他的心总会渐渐地安定下来。
兰陵看他一进门便神色凝重,一脸疲惫的模样,什么也没问,扶着他在床沿坐下,命人准备了热水亲自蹲下.身子给他泡脚。
她乖巧懂事,且又温婉贴心,沈铭尧的心顿时融化了。
“陵儿……”他弯腰用手拨弄着她头上的秀发,张了张口,却不知想要说些什么。
兰陵抬头看他:“将军怎么了?”
他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是想这么叫叫你。”
今天的沈铭尧有些奇怪,兰陵猜想着应当是与白子彦的谈话有关,不过却也不敢多问,只冲他笑了笑,继续低头帮他洗脚。
洗完了脚,兰陵看他眉头紧皱着,便又让他躺在榻上,将脑袋搁在自己的大腿上,认真地帮他揉着头皮。
她的手法不轻不重,却让他觉得格外受用,紧蹙着的眉头也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
心情好了一些,沈铭尧这才从她腿上坐起身,兰陵见了有些狐疑:“将军怎么不继续躺着,不舒服吗?”
沈铭尧笑着捏了捏她的柔夷:“我已经好多了,陵儿来陪我说说话。”
他说着自己靠着床头坐起来,将兰陵也扯入自己怀里。
“将军想跟我说什么?”兰陵歪着脑袋看他,她总觉得今晚的沈铭尧有些不太对劲。
沈铭尧握着兰陵的手,一双眼眸渐渐变得深沉。
“陵儿你知道吗,曾经所有人都以为母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后宫佳丽无数,独她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是天下间多少女子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啊。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在宫里的那些日子一点都不开心。母妃很少笑,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她真心的笑过。
母妃在父皇还未得势时嫁给他,却又在他功成名就之时被贬妻为妾,将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后位拱手让人,那个时候的母妃,定然是无助的吧。
父皇总说母妃是他此生唯一的女人,可却依然不顾母妃的感受纳了别的女人入宫。纵然是为了稳固朝中地位,可他又将母妃置于何地?”
兰陵微微有些发怔,她没有想到有一天沈铭尧会突然同她说起这些,说起他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往。
不过,她也确实没想到,向来被世人称羡的汐贵妃,竟也默默承受了那么多的苦楚。果然,任何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是要付出沉痛的代价的。
她静静倚在沈铭尧的怀里,心里突然有些落寞。
或许,这便是帝皇之家的悲哀吧,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了要一辈子提心吊胆,尔虞我诈,要为了生存而不断地向上爬。为了那可望而不可及的权势,他们根本就不容许自己儿女私情。
皇宫,本就是个血腥的地方。那里埋葬了多少青春貌美女子的美好年华,又辜负了多少颗倾心托付的少.女.之心?
便如汉武帝的先皇后陈娇,金屋藏娇,原本是多么美好的爱情誓言,可是又究竟维持了多久呢?到头来不过是入住冷宫,落得个无人问津,凄惨而死的悲惨结局。
心中悲悯顿生,她不由喃喃自语:“‘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自古君王多薄悻,一个女人该有多痴心,才会去奢望一个帝王的一心一意呢?”
沈铭尧原还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听到此话,却突然回过神来,转而一脸认真地看向她:“若那万里江山需用你来换,我宁可不要!这世间万物,独你兰陵是我此生不可辜负。”
他说得信誓旦旦,字字敲打在她的心上。她有些感动,却又觉得有些可笑。
“当初你的父皇定然也这般同你母妃保证过吧?但世事那难料,谁又能……”
沈铭尧俯身吻上她的唇,堵住她接下来要出口的话,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和他不一样,我会用这一生来实现我对你的承诺。”
俊美的男子在自己跟前深情款款地保证,兰陵只觉得心上某一处柔软被触动,伸手环上他的脖子,用吻来回应她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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