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白行简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得不提醒。
持盈不听,只隔着衣料挠腿上的痒痒,不再碰触药膏,视白行简的提醒如耳旁风。
见她实在不听,白行简只好掀了她裙裾,挽起她裤腿,小腿上也被蚊子叮了一片,红红点点,不知道喂饱了宅里的蚊子没。他手指挖了药膏,均匀涂抹到她光洁滑腻的小腿上,一遍又一遍。药膏散发沁凉的触感,又兼涂抹手法独到,且没有蚊子骚扰,持盈舒适得歪倒在床上,困意袭来不分场合地睡了。
白行简收起药膏,直起腰,才发现她竟被伺候得睡着了。
☆、一窗幽梦影
虽然持盈睡得跟块木头似的沉,白行简还是揣了自己的过敏药物去外厅。院里虫声衬得夜中阒寂,他点了灯,宽衣上药。
重回房中,窗户开着,有夜风徐徐拂来。持盈贪图凉爽,凭着本能向夜风来处翻滚,白行简及时挡到床边,她才免了滚落地上。
他不可能一直替她挡着,拉了椅子靠在床边,搭了个临时护栏,但也耐不过持盈时不时冲击。他环视一圈房中,到桌边取了把折扇,绕到床的另一边,展开折扇,缓缓扇风。片刻,床上这一团便骨碌碌滚到了中央。
白行简收了扇子,持盈又缓缓滚向床边,他再打开扇子,悬着手腕扇风,持盈又滚回来。扇底风不能停,一停她便往床边去,睡觉也不安生。白行简扇得手发酸,索性将窗户关了。
持盈闭着眼睛侧趴在硬邦邦的床上,没了凉爽的风,不多时便睡了一头汗。折扇再度展开,随袖摆摇动,持盈则随风缓慢挪移,一路挪蹭到白行简袖底,风向最直接最凉爽的地方。白行简拿了卷书坐在床边看,扇子有节奏地摇动,不去理会她的横七竖八睡法。书才看一半,忽觉腿上一沉,他拿开书往下一看,这位储君竟然本能地寻找枕头寻到了他腿上,枕了下来。
这当然不能忍。他用扇子承接她脑后,给挪下腿去,拿了他自己的枕头塞到她头下。肉枕换做了硬枕,她感觉到了不同,自己调整姿势,怎么也调不舒适。她这样螃蟹似的,白行简看不下去书,又给她寻了垫子垫上,勉强安生。
他到桌边拿起皮影看了看,搜出了一些工具,在灯下穿针引线进行修复工作。忽然身后传来嘤的一声,他停了针线回头,床上的一团翻来覆去,口中喃喃:爹爹,宝宝热……
白行简无言地看向她,放下皮影,推开窗,拿起折扇,到床边。
凉风顿生,持盈终于不再翻来覆去,疑似老实,满足地继续侧趴着睡,手指还放在嘴边吸了吸。白行简实在看不下去,拿扇骨拍开她的手指,这种毛病难道凤君没有给纠正掉?
手臂酸了的时候,他也撑不住了,靠在床头打了盹。
窗的方向有风,白行简的方向有肉枕,持盈权衡一番,渐渐向枕头的一方挪近,本能地翻上了他腿上,迄今最舒适的一方枕头,满足地枕下。
他的梦里,一只汤圆从碗里蹦出来,化作一只膨大的汤圆妖,将他压到地上翻不了身。她的梦里,一方枕头精,想要从她脑袋下逃离,她将其牢牢压住,不使其得逞。为了做标记,她一口咬上枕头精,以昭告身份。
白行简醒了,在非常糟糕的触感下。
晨光透窗,万物一览无余。他睁开眼,模模糊糊一团蜷缩在他腿边,脑袋压在他腿上,而他手底下藏着的柔弱无骨软软一团,挪开手一看,竟是一只精致玲珑的小脚丫,尺寸不及他手的大小,刚好覆手可握。
枕着他腿还咬他便罢了,脚丫是怎么跑到他手底下去的?额头青筋跳动,大清早有些晕眩。一定是她睡觉不老实,自己伸过来的!
他撑着坐起,避开她的脚丫,俯过身一手抬起她脑袋,一手从她嘴里拽出衣料。她咬了一嘴,被沾染的药味苦得眉头纠结都不肯松下牙口,他只得一点点往外扯。将她彻底分离,搁回床上,他旋即起身。
还没离开几步,床上的持盈陡然惊醒。枕头精逃了!她一咕噜爬起来,抬头左右四顾,眼神迷茫。
白行简回身看她:“继续睡。”
持盈趴了回去,闭上眼,很快又睡了。
白行简松口气,出了房门,到井边汲水。早起的丹青诧异太史起得比平日早,他惯例要进房间收拾,却被白行简叫住。
“菜地里浇水了么?”
“……没有。”
于是丹青史无前例地大清早给菜地浇水,累得满头大汗。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太史的吩咐一定有其道理。
半个时辰后孟公子起床,见白行简已经在院子里,他吓了一跳,在夫子家留宿竟起得比夫子晚,太令人羞愧,赶紧加入丹青的浇水大军。
又小半个时辰后,持盈揉着眼从白行简房中走出:“都不叫醒人家,你们是不是把樱桃毕罗偷偷吃光了?”
浇水二人组回头,惊掉了手中水瓢。
持盈看见了院里的白行简,顿时勾起朦胧记忆:“夫子干嘛叫人家继续睡,自己悄悄起床?”
浇水二人组捡起来的水瓢又掉了。
白行简不搭理她,吩咐丹青:“做饭去。”
丹青赶紧跑了。
孟公子心如死灰,重新审视夫子,严肃持重的夫子竟然同皇太女共宿一房,这个世界不能好了,他的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岌岌可危。
白行简转眼对上孟公子,这驽钝公子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念及他对持盈的追随态度,莫不是想多了?如今的少年,书不好好念,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想一堆,叫他生气。
“孟公子,午时之前,带殿下回宫。”恨不得现在就下逐客令。
“是,夫子。”小孟悲凉地想,夫子为持盈把时辰都考虑周到了,他只能垂头丧气去收拾东西,虽然似乎也没什么可收拾,大概需要收拾一下心情。
持盈腰上别着把折扇,披散着一头青丝,坐到井沿,被晨风一吹,发丝随绢衣飞扬,她眼睛又渐渐闭上,摇晃着身子打瞌睡。白行简拔了根萝卜,到井边,手杖磕了井沿几下,持盈缓缓睁眼,惺忪地看了看他,又要闭上。
“起来站着!井栏不许坐!”他声音严厉。
持盈闭着眼站起身,依旧摇摇晃晃。
“睁眼,围着院子走三圈!”他继续下令。
持盈木偶一般,脚步轻飘飘,在院子里边打哈欠边迈步。
睡没睡相,起床也没起床的样子!白行简盯了盯,见她终于肯睁一会儿眼,瞌睡余韵在晨光里渐渐散去,他才躬身在井边清洗萝卜。
持盈绕了三圈,腹中有了饥饿,对菜地里生出些图谋。她向井边偷瞄,见白行简正盯着她,只好放弃。踱步回井水边,井栏上搁着一只菜盆,盆里盛着井水,井水里泡着一只洗净的大白萝卜。
持盈试着看了看白行简:“这是夫子洗来吃的么?”
“我不吃生的。”
持盈舔了舔嘴:“那给我吃了吧?”
“随便。”
话音方落,持盈捞起萝卜便啃,皮也不吐,急忙果腹之余抽了个空隙赞扬:“夫子种的萝卜,好甜!”
白行简抽回她腰间的扇子:“以后不许乱拿东西。”
持盈有萝卜啃,便不计较了。好不容易看中这宅子里的一个小物件,还被没收,真是小气。不过说来,这宅子里隐约有只枕头精不错,可惜被它逃了,令她深感遗憾。
枕头精不仅枕着舒服,还会给她按摩,尤其是脚。
那也可能只是场梦,怕是再也寻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加快更新频率哒~
☆、宝宝节番外
大殷对待蛮夷诸国持包容开放的态度,因此上京除了昭文馆这座贵族学院以外,另设有一座教习蛮夷语言与文化的外国语学校,便是四夷馆。四夷馆内的夫子都是朝廷聘请来的夷人,因他们远渡重洋而来,大殷土著称他们为洋人。洋人夫子金发白肤,高鼻深目,叽里咕噜,引人好奇。
大殷的皇太女持盈殿下是个好奇宝宝,每日从昭文馆下学后,便去四夷馆围观洋夫子。时日一久,洋夫子都认得她。时日一久,持盈也旁听会了几句夷语,古德猫宁,爱老虎油,空尼奇瓦,桥豆麻袋,等等。
持盈与洋夫子有了语言的交汇,产生了文化的碰撞,这一撞,持盈得知,夷人竟然会在特定的日子为儿童过节,简称儿童节。在这一天,父母必须答应熊孩子们的一切请求,满足他们的一切愿望。
持盈听得把持不住。儿童节这样美好,比当储君好玩多了。但身为储君,她觉得不能任由夷人的文化侵蚀大殷,必须过滤地吸收,辩证地看待。于是她把儿童节重新做了一下翻译。
在儿童节的这一天,持盈欢快地向元玺帝和凤君宣布:“母上,父君,今天是宝宝节,你们要送宝宝礼物\(≧ω≦)/”
元玺帝和凤君得知是四夷馆的洋夫子们搞的文化侵略,很不服气:“宝宝是储君,天天都是宝宝节,不要受夷人那套的侵蚀!”
持盈满地打滚:“说好的大国胸怀,说好的包容并蓄呢?我不管,我就要过宝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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