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想起当初王老五将她和杨柳卖给红娘的场景。
她这个最后获救的人会想起来尚且忌惮恐慌,何况是后来下落不明的杨柳。
现在说不认她容易,只怕到时候见了情不能自己。
“总要先去看看的,不如就今晚吧!”最后,齐清儿喃喃道。
竹婉看到了齐清儿眸中那么一丝丝不明快的犹疑,道:“郡主要不要和祁王殿下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齐清儿的手指微紧。
祁王今天看到她和严颂的那一幕,也不知他是如何作想的。
哎,不想了,不想了!
兴许他并不在意。
齐清儿浅笑道:“不用了。”
说着给竹婉摆放好餐食,便径自走出了竹婉的屋子。
对于客栈里的那个人,齐清儿太想知道她是不是她曾今丢失的妹妹了,以至于有些迫不及待。
她匆匆整理了衣装,让府上的车夫载她去了轩王留下的地址。
这里是一个不上不下的二流客栈,门槛看上去简陋,但却非常干净,大堂内也无太多陈设,不过这样错落方式反倒让人觉得清新惬意。
柜台内的一个店小二见来了客人,忙笑脸相迎的走出来,道:“这位客官是留宿还是用食?”
齐清儿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贵客栈前几日.是否有一个名叫杨柳的女子入住?”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消失,但很快复了笑脸,道:“有,有有,客官这边请。”
齐清儿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
在最里面的一件客房前停了下来。
齐清儿随手在店小二手里丢了几锭银子,店小二很是识相的弓身笑盈盈的离开了。
客房的门也很简陋,这样薄薄一层沙纸,怕是里面的杨柳早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齐清儿也不多做停留,直接拿手敲门。
一下,两下,三下……
房中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细微的被褥摩擦的声音。
齐清儿这里也是听得若隐若现。
索性,推开门。
在门口站了几秒,房中仍是没有任何挪动的迹象,摩擦声依旧。
齐清儿抬步往里。
窗棂下面,一张灰棕色的木头桌子,上面摆着吃了一半的膳食,椅子也是斜的,像是刚刚被人挪动过。
顺着灰灰的地面望屋子的一边看去。
是一张古板且没有新意的沉色久床,床四周围着一圈乳白色的幄子,垂角处陷进去一块。
像是被人不小心拉了进去。
齐清儿一点一点往床榻边走去,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被褥的摩擦声来自这里,因为那床幄也在微微晃动。
☆、第二百四十章,慈悲心
屋子中光线昏暗。
这个时候齐清儿却没有要多点燃一根蜡烛,或者先问候一声的意思,而是直接坐到了床沿边,缓缓来开床幄。
颤抖,弯曲,害怕的消瘦背影让齐清儿的心狠狠的一颤。
背坐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把头埋在手臂里面,散乱的长发垂压在后颈上,后背上的脊梁骨能看到明显的骨架结构,即便她身上的衣服穿得并不少。
齐清儿稍一挪身,她便如受惊的刺猬一样,身子团得更厉害。
这是受了多大的屈辱,好好一个女人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身上的衣服估计也有好几天没有更换了,大概她每晚都是和衣而睡,或者是和衣而坐,就这样颤抖着等天亮。
都说姬人无情,然她们当中也有刚烈的。
齐清儿再挪一挪身,抬手碰了碰她的肩膀。
这次她如同触电般的翻身,抬眸飞快的看了齐清儿一眼,然后又迅速的挪到了床脚,再缩成一团。
竟不知道轩王说她怕见人,是怕到这个地步。
露出来的手腕上有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紫痕。齐清儿顺着往下看,微微露出来的脚腕上亦是同样的紫痕。
被陈文靖绑回去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齐清儿往外挪了挪身,尽量保持一段距离之后,轻声道:“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多么直接坦诚的一句话,却听上去生疏得很。
除了这句,齐清儿眼下想不出其他什么话来安慰眼前人。
身体已经被糟蹋了,能帮的就是不让她以后受同样的罪,总不能直接说,保证以后不再让你受委屈么?
那和在人家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委屈耻辱的那段总是不堪回忆的。
良久,杨柳只字未语,身子还是抖动得厉害。
齐清儿索性挪下床,在屋中寻找了好一阵子,终于在墙角的铜镜前发现了一把梳子。
取了坐回床边,轻柔的捏起杨柳的一缕长发。
她稍微动了动脑袋,但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也没有特别的抵触。
直到齐清儿将她所有的头发都握在手中,缓缓梳理,她也从微微的抵触都后面逐渐的放松。
偶尔从手臂间抬起额角,斜眼看一看齐清儿。
就像是一只受了伤,无处可逃被困住的小兽,终于在感到一丝期望的开始相信这个想要救护她的人。
梳理完头发,齐清儿又让店小二送了热水上来。
慢慢的一大木盆热水,蒸得屋中水汽茫茫的。
齐清儿拉她下床,她也没有拒绝,就是接受得有些迟疑。
她把脸垂得很低,像是没有颜面抬起头。
齐清儿也不强怕她,只牵着她的手,稍稍牵引。
直到走到木盆边,她下意识的站住了脚,将脸藏在乌发中看了看热气腾腾的水面,这才终于抬眼瞧了瞧齐清儿。
齐清儿保持一定的微笑,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微笑,眼神中的肯定又带着一点点请求。
这大概是她杨柳这辈子都鲜看到的笑脸。
她不经意的,似有似无的颔首。
齐清儿确定她不再十分惧怕之后,方给她更了衣衫。杨柳也自觉的踏进木盆当中,温水一直淹没到她的脖颈。
热气打湿了她额角的乌发,轻柔地黏在脸上。
这整个过程,齐清儿都没有刻意地盯着她看,纵使她十分的想确定面前的这个杨柳是不是就是她当年丢失的那个妹妹。
浅浅的烛光下,唯一让齐清儿感到震撼的是,她的美。
如此瘦弱不堪的神态,她亦是美的。
喜怒哀乐皆是国色。
齐清儿曲下膝盖,取了软巾浸上热水,给她轻轻擦拭。
屋中安静得快要窒息的空气中,终于有了些声响,水声是灵动的,它活泼跳跃,也让杨柳沉寂的脸上有了丝丝情绪。
半饷,她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是呀,为什么要帮她?
齐清儿轻道:“同为女人,所以帮你。”
杨柳微微点头,抬起湿润温热的手覆在了齐清儿为她擦拭的手背上,她沙哑着声音,道:“那你带我回家好吗?我可以帮你洗衣做菜,什么粗活我都能干。你若真心想帮我,就带我回家好吗?”
这一个家字在齐清儿心中颤抖了良久。
她的家早在多年前就毁了。
而杨柳,她从未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多年漂流低人一等的生活让她疲惫不堪,她想回到一个“家”,在这个“家”中做牛做马,她都愿意。
齐清儿将手按在杨柳的肩膀上,用力往下按了按,“好,我带你回家。”
能不能说这是一种默契。
后来的齐清儿,当她回想起这一段的时候,也许当时的她们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交流,而心却在不知不觉中触动了彼此。
当晚,齐清儿再回郡主府,她带回了杨柳。
这是一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决定。
杨柳到了郡主府之后,当然也为救助自己的人原来是郡主而感到惊讶,但她很快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至少郡主府也是一个家,相比寻常百姓的家的略有不同罢了。
齐清儿将杨柳安排在了身边,也不能算是取代了竹婉的位置,毕竟齐清儿从未把她当成下人看待过,因为这终究是她失踪多年的妹妹。
吃穿用度均是在府上婢女的等级之上。
杨柳也不招摇,对待府上的婢女时亦将自己看成和她们是一类人,不分彼此,不分贵贱。
以至于刚到府上没几天,她便和府上的婢女嬷嬷们打成了一片。
这其中也少不了齐清儿的掩护,只说杨柳是她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父母双亡,别人又不愿收留,故而投奔了郡主。
说来也奇怪,自杨柳离开了客栈之后,便再没了见了人就害怕的迹象。
反倒是有说有笑,和谁都很亲近。
齐清儿看着她,除了欣慰之余,心中明幌幌的觉得隔了层纱。
这纱具体是何物,为何会有,饶是齐清儿这样心较比肝多一窍的人也未思量明白。
她对自己说,至少她是把杨柳给找回来了。
就是晚了些,让她受了这么多年流离颠沛的苦楚,只希望以后这样的苦楚不会再发生。
杨柳在郡主府上住下后,也渐渐熟悉了齐清儿身边的人。
比如竹婉就是其中一个。
见她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也常去照顾,偶尔问一问伤从何而来,竹婉不愿回答,也不愿撒谎,只说都是些不重要的事,过去了便不愿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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