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却一捋鞭子,满脸诧异道:“女儿你太心慈手软,这样的人光关柴房是没用的。”
齐清儿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看着旁边一个垂目颤抖的婢女道:“你过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婢女抖着声音,看样子早被秦氏的鞭子给吓坏了。
她道:“夫人经过柴房时看到了里面的流云,便问奴婢是怎么一回事,奴婢只知流云是奸细,所以被关着。夫人问,奴婢便告诉了夫人......”
齐清儿深吸一口气,冲着柴房周边围观的婢女们看了一眼。
竹婉立刻会意,上前支走了围观的婢女,只留下秦氏一人,和被绑着已经晕过去了呼吸浅弱的流云。
秦氏不解,扬眉道:“女儿啊,这种奸细就该抽,打残了才好,指不定哪天她就从柴房跑出去了,你都不知道,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的......”
秦氏边说边跨着腿,挥动着手里的鞭子,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齐清儿闭了闭双目,尽量压住火气,道:“那是不是将人打死了,你才满意呢!”
秦氏闻言,道:“打死了更好。”我可容不得任何人破坏了我和我夫君嬅氏下半辈子的好日子。
后面一句话,她想了想还是吞在了肚子。
抡起鞭子准备再抽一记。
齐清儿沉声道:“竹婉。”
下一秒,秦氏的手就被竹婉折到了身后,鞭子啪一声落在了地上。
“怎.....怎......怎么回事?你这死丫头押着我干什么,我可是你们郡主的母亲,府上的夫人,给我松开!”秦氏挣扎。
齐清儿蹙眉看了一眼柱子上奄奄一息的流云,转身看着秦氏道:“你不好好在房中休息,竟给我生事。”
秦氏一听愣了。
顿足道:“我如何是在给你生事了,你我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子,你也是清楚的。你留着这个小贱人在府上,明知她是奸细还把她关在柴房里,吃的用的一应不差。你留她一口气,那才是生事呢!”
“秦慧茵!”齐清儿咬牙切齿。
事情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不受控制。
她对着竹婉狠狠道:“夫人累了,带她回房休息,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在府上随意走动。”
竹婉颚首,二话不说便将秦氏带回了早给嬅勇戴夫妇准备好的厢房,又派了三四个婢女好好在厢房外看着。
齐清儿站在柴房外,天旋地转的站不住脚,依着墙壁才能够勉强站着。
面前血淋淋的流云,让她作呕。
耳边充斥着十岁那年流放时,那些罪恶的官人在她和她母亲身上落下的鞭打声。
☆、第二百三二章,谁的葬礼
“郡主,郡主……”
齐清儿抬起模糊的双眼,这才发现是已经折回来的竹婉。她费力地再次看了一眼流云,道:“快把她从柱子上解下来。”
竹婉照做。
“去请太医,让华驮亲自过来一趟。”齐清儿继续道。
当御医华驮赶到的时候,流云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华驮诊了脉,道:“没用了,还是准备后事吧。”
“先生难道不要试一试吗?连药都不用配了吗?”齐清儿站在床榻边,追问道。
华驮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摇头沉声道:“长鞭伤及机理,尤其是腰上的那一记,断了她的主脉,我就是配了药,也只能拖延一两天,要救活她是无望了。”
齐清儿垂目,点了点头,道:“罢了,劳烦先生过来一趟。还望先生不要向外人提起。”
“这是自然。”华驮顿了顿胸,重新看着齐清儿的面孔道:“只是郡主如何就失了手呢?”
面对这个问题,齐清儿掩面不欲回答。
难道她要说是她的“母亲”故意抽死了流云么?
竹婉见状,道:“流云已经这样了,先生问多了也是无用。有一些隐情,先生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华驮虽为祁王一党,但对于齐清儿,他不是十分了解。
对于竹婉的话,他略点了点,不再多问,福了福礼,缓身离开。
齐清儿看着华驮走远之后,道:“竹婉,以你的功力,能抚平流云身上的伤口吗?至少不要让人察觉出来。”
竹婉望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流云道:“脸上的伤痕没有问题,至于身上的奴婢尽力而为,有些太深的,奴婢也力所不及。”
“你尽力而为吧,希望能瞒得过去。明天我就去向皇后请罪。”齐清儿边说边起身往主卧走去。
竹婉瞧了一眼床榻上的流云,见其尚且安妥,便随在齐清儿身后,道:“真的非走到这一步不可吗?郡主这样去见皇后,她指不定会故意让郡主难看。”
两人走在抄手游廊下,齐清儿望了一眼被秦氏打乱的风铃,道:“就算是被皇后戏弄,我也是要去的。且不说流云是跟了皇后多年的宫女,皇后当时将她赐给我时,可是当着皋帝的面。如今却死在了我府上,我不自己去请罪,难道要等到皇后发现了之后,再拿这件事来压我么?若是皋帝问起来,我们就是有理也说不清的。”
竹婉边听,边伸手整理了风铃。
发出的清脆声,夹杂着暮色的气息,还有这灰暗一色的亭落,听上去竟是显得刺耳了些。
竹婉道:“嬅勇戴夫妇可是刚刚才到府上,便出了这样的事,以后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将他们一直关着,必经明人眼里,他们还是郡主您的父母啊!”
齐清儿将身子依靠在廊柱上,“关是必须要关的,以后不要让他们出府就是,他们有任何需要都满足他们,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再发生了。还有老爷夫人还是要叫的,称呼上不能让人落了口实。”
“是,郡主。”竹婉颚首。
这一夜齐清儿睡得特别的不安稳。
如果皇后知道嬅勇戴夫妇是什么样的人,那皇后的这一出算是赌对了。光是嬅氏和秦氏两人的品性就够齐清儿受的。
如果时光倒流,齐清儿真想回去好好抱一抱她真正的父母亲。
只是,这就是一个不找边际的梦罢了。
齐清儿翻了个身。
依旧不能入睡。
她睁眼看着帷幄上的红绫,路远马亡,殊途同归,或许她真的不应该在乎得太多。正如祁王的意思,京城本就是个肉弱强食的地方,她一旦软弱了,怜悯了,那被分食的那一个就是会她。
夜深。
月光悠长,从窗棂的缝隙中渗入,飘落在地上。
是什么时候睡去的,齐清儿不清楚的。
但接下去的这个梦,让她汗流浃背。
梦中,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哀痛地看着城墙之下的浩浩荡荡的送殡队伍,白色纸币漫天飞舞,锣鼓声震耳欲聋。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遥望天际,天色阴暗,乌云形成强压之势。
顷刻,豆大的雨点扑面而来。
大雨中是祁王的身影,他越来越近,近到伸手就能触碰,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浑身是雨水,雪白的衣襟上有着明显的血迹。
鲜红的颜色顺着蜿蜒而下的雨水,在他白色的衣襟上画着慎人的图案。
“清儿,你不该质疑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未来的江山……”
声音像是从天空中倾斜而下,带着雨水的拍打声。
齐清儿突然的害怕,她往后挪身,身后却是高耸至于肩齐高的石墙,她无处可退,只得看着祁王的身形越逼越近。
突然,她被扭转了身躯,脑后有一双大手强按着她俯头,望向百仗之下的送殡队伍。
耳边祁王的声音在继续,“清儿,他死有余辜,你又何须给他安排如此隆重的仪式。”
她试图挣扎,但毫无作用,耳边是祁王冰冷的气息。
她不得不看着殡仪,喃喃道:“他曾是一国之主,一代帝王,给他这样的送殡仪式是应该的。”
“是吗?那我呢?清儿,你是不是也会亲手给我同样的葬礼?”祁王的身影虚无却坚硬,声音亦是如此。
齐清儿动不了身子,亦不能回头。
她想看一看身后的祁王,他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确定身后的这个人就是她心中藏了多年的俊昇哥哥,可是无奈整个人被控制得不能动半分半豪。
唯有内心的不甘与茫然,充斥着她的整个躯体。
突然间,大雨磅礴,与天色连成一片,带着轰隆隆的雷声,以及刺眼的闪电。
齐清儿感到身体的悬空,下一秒,当她发现的时候,面前是百仗的高墙,她与他均在高墙之外,身下是迅速坠落的雨水,以及模糊到几乎不可见的遥远的地面。
耳边冰凉的气息再次传来,“清儿,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葬礼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葬礼。”
话音尚未落定,她感到了强烈的失重感。
她仰面朝天,身下是祁王的身躯,冰凉而僵硬。
他们同时坠落,速度超过了雨水坠落的速度,很快迎接他们的是厚重不可摧的坚实地表。
一切在雨水中消失殆尽。
惊梦,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
她团身坐在床角,再也没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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