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娘白莲一般的面孔看上去十分凝重,对林嬷嬷道:“嬷嬷放心,今日她要不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宝珠刚刚穿戴妥当,林嬷嬷便领着赵梦娘冲了进来。看得宝珠不由一笑道:“这大早上的,你怎么来了?还风风火火的,实在有失大家风范。”
穿着天水碧衣裳,头发只简单地挽了一个纂儿的赵梦娘站在对面,听了她的话却不为所动,而是微微冷笑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宝珠看着赵梦娘,那脸上的焦急显然是为的自己,不由微微一笑道:“你都知道了?”
赵梦娘跺脚道:“若不是林嬷嬷来告诉,你是不是打算等事情闹开以后,让别人来告诉我!”
宝珠静默了一会,然后才笑着坐在椅上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早知道连林嬷嬷也不告诉了。”
赵梦娘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额头青筋直跳,恶声恶气地道:“难道你不晓得,冯府很快就要倒大霉了。你根本就没有必要出面。你这一出面,将来那灾祸可能会波及自身,难道你不知道?”
宝珠笑了道:“我当然知道,事情由我做下,应该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吧?”
赵梦娘咬牙:“那你为什么还要露面?痛打落水狗?连自己也搭进去?这样愚蠢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做?”
宝珠微微叹息:“因为我想赌一场。”
赌一场?赵梦娘似乎终于想到什么,不由杏眼圆睁,莲花面孔带上惊诧:“你想做什么?”
宝珠笑了:“你已经想到了,不是吗?”
林嬷嬷在一旁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两人究竟在打什么机锋,忍不住问道:“姑娘冒险行事究竟是为的什么?”
赵梦娘这才发现还有林嬷嬷在场,于是止住原本要出口的话,而是改口道:“没有什么,是你们姑娘要找死呢!”却是怪腔怪调,满含嘲讽。
林嬷嬷紧张起来。
宝珠笑对林嬷嬷道:“你切勿听她胡说,这一趟去,平安得很,顶多有惊无险。”对赵梦娘道,“妈妈年纪大了,经不得你这样吓。”
林嬷嬷虽然一向对宝珠的决定有信心,但是这一次却是不信的,怎么看,此去都很凶险,干系甚大。
宝珠也不欲同她多说,找了一个理由打发林嬷嬷:“妈妈,早晨起来,还不曾吃东西。”
林嬷嬷虽然明白宝珠是要支开她的意思,不过还是配合地道:“我去厨房看看。”
宝珠转过脸来面对赵梦娘道:“既然你已经明白,就不要阻止我,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若是不这样,我不会甘心,就算死也不甘心。”
赵梦娘原本从进来就一直气咻咻的脸孔变得黯然:“早知如此,我不应当告诉你,是我害了你。”
宝珠反倒安慰她:“有些事情,换一个方向去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赵梦娘瞪眼目视她:“那请你告诉我,究竟要换哪个方向去看?”
宝珠婉婉一笑,仿佛晨阳初升,寒波乍暖:“随你高兴。”
“你……”赵梦娘手指宝珠,白莲面上好笑无奈混合交织,却是已经妥协了,不过她却终归不甘,狠狠地说了一句:“你要是让自己出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宝珠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我要是真出了事,你还能如何不放过我?”只是慢慢地,她又将脸上的笑容收住,神情认真地道:“梦娘,谢谢你,让我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赵梦娘别过脸去:“我最讨厌听这样的酸话。”
宝珠不由笑了:“那我说一句正经话。”
赵梦娘绷紧肩膀。
宝珠道:“下一辈子,但愿我们还能相识做朋友。”
冯府中,冯老太太二太太自从设计了宝珠败掉闺誉后,心中各自意满,只等着宝珠忍不住露出头来,好将她拿回家中以做安排。只是等了些日子并不见人来,婆媳两都觉扫兴,不过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为着素锦的婚事忙乱。
素锦虽然备嫁期间,也听说了宝珠的事情,心里暗暗得意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终得拔除,自己不久后又能嫁给心上人,人生至此已经没有遗憾。
然而福兮祸所伏,可能是乐极悲生,这一日冯家本来应该像往常一样平静,但是突然有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开门的人尚未说得什么,那人已经三两步冲进去,口里还乱喊着:“出事了!”
冯老太太和二太太两人正在商量素锦出嫁时究竟要用几抬的嫁妆,听到外面乱嚷,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忙令身边的丫头去询问,珍珠奉命出去问了来报信的人,听到他的话后吓得目瞪口呆,对他道:“你跟我来。”竟然直接将人领进去回禀老太太。
那下人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开始讲述事情经过:“今日小的出外,走到一家茶馆,听那馆子里的客人正在议论,说是武乡候府姑娘到顺天府衙门告状去了。小的以为听错了,问他们,说的可是桐花巷的武乡候,他们说除了那一个武乡候还有哪一个。小的便问为的什么告状,他们说……”向上看了看老太太二太太,有些不敢再说下去。
老太太二太太两人此时也已经是心惊肉跳,二太太急问:“说的什么?”
那下人抖着嘴唇道:“说冯府姑娘告武乡候一家谋害人命!”
老太太霍地一声站起身来。二太太则直接摊倒在椅子上。
那些房中伺候的下人们也一个个张口结舌,感觉仿佛在听志怪故事,天方夜谭。难道现在她们是在做梦?
“胡说八道!”冯老太太终于有些回神,却是大喝了一声。
☆、第九十七章真假
慕莲是一个皇帝,可皇帝也会死呀。
慕莲倒不怕死,但她死的有点冤。
人死后是什么样子?听说要走过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然后就会前尘尽忘转世轮回。
可是变成魂魄的她从身体里飘出来没有见着孟婆,而是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地方。
她的眼前此刻立着一棵树,碧绿的叶子,粗壮的枝干,高大挺拔。并没有什么古怪,唯一的古怪就是高。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树?好像要插入云霄一样,并非她夸张,那颗树真的很高,根本望不到头。
慕莲身为陛下,不是小题大做之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但是这么高的树她是真的没有见过。
至于周围的环境,那就更奇怪,从近到远,又从远到近,什么都没有,一片白茫茫天地,甚至根本分不清楚天地。
这是什么古怪的景象?
慕莲已经在这里站立了两个时辰了。不是她愿意站着,她也试着走了走,可是无论她怎么走,离那棵树的距离始终是那么近。
如果她的眼睛没有欺骗她,难道是她的脚欺骗了她?或者是这棵树欺骗了她?
慕莲的心情不太美丽,甚至此时已经带上了焦躁和一丝恐怖。
做惯皇帝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就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是这个古怪的环境真的让她有尖叫的冲动。
当然,她知道那样不好。身为皇帝,即使死了,也要有皇帝尊严。
于是,想保持皇帝尊严的陛下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另外一件让她不能淡定的事情。
她发现自己原本穿着的龙袍竟然变成了白色,就好像被这白茫茫天地染色了一样。
看看手臂,好在手臂还没有变色,幸好。
但是再这么干站着,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的常识显然已经不够用了。
站了不知道多少时候,周围静得连一丝风也没有,慕莲以为自己会一直站下去。
这个天地似乎只剩下她自己和这棵树。
好吧,索性跟这棵树一起天荒地老吧。她有点想认命地想着。
不过这个想法一浮现,她又立刻否定。她就是不信命,才能坐上龙椅,位居九五!什么认命?她才不认!
想到此处,一丝凉意浇在心头。
然后她惊讶地听到一个声音这样对她道:“慕莲,35岁,华国女皇,死于鸩毒。”
声音无喜无悲,无波无澜,仿佛近在耳边,又仿佛无处不在,响至四周。
被如此古怪的声音道破来历,慕莲面上虽保持平静但心里其实诧异之极,只是做女皇时日已久,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早就修炼得炉火纯青,此刻看上去好像无动于衷一样。
“不错。做过帝王的人心里素质就是不错。”那个声音笑了一下。
慕莲陛下听得这样的戏谑之声,心里其实很不舒服。她久居上位,早习惯发号施令。如今却有人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口吻同她说话,若是从前,有人如此冒犯,早拖出去砍了。
虽然心头不愉快,但是慕莲陛下一向睿智英明,懂得审时度势,并非什么昏庸无能的帝王。因此表面看去十分之平静。
那个声音问她:“你想重生吗?”
重生?慕莲思考了一下方笑道:“难道会有人想死吗?”
那个声音听到这个回答,明显十分满意:“重生需要代价,你能付出吗?”
付出?是了,这世界上什么事情不需要代价呢?付出不一定收获,但是不付出却万万不会有获,这是天道至理。不过讨价还价还是要有的。因此她懒懒道:“如果朕不愿意付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