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都督的独女,娇养长大,心比天高,又轻易不能出内院,在她有限的眼界里,认识了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彭远志,动心再所难免。
庄颜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道:“彭大人,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偷听了别人讲话,还是有些心慌的。
彭远志似笑非笑,鬓边银发如丝,道:“灵云寺西塔院的,是你吧?”
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庄颜强自镇定,却仍旧忍不住头皮发麻,捏紧了帕子,面色如常,正要敷衍过去,庞远智盯着她用劲的手笑了一下,就走了。
他已经得到答案,无须她回答了!
庞致走过来的时候,庄颜还在发愣,他揽着庄颜的肩膀,问她:“怎么了?方才跟你说话的是谁?”
夹道里很黑,彭远志已经走得很远,庞致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一个移动的黑影渐渐消失在黑洞一般的皇宫夹道里。
背后冒着冷汗,庄颜真不想庞致恨这种人,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也不认识,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就这样,两人出宫回府了。
晚上的时候,庞致洗了澡也除不净酒味儿,庄颜身上总是香香的,他又变着法儿折腾了她。
第二日,庄颜有些腰酸,却仍旧早起,准备去宫里给太后还有帝后拜年。
李婉在宫里歇了一夜,初一这天跟庄颜他们一块儿回来的。
因和侯府往来密切的人并不多,有些有人情关系的,荣妈妈和留香两个早就送了礼或是飞帖,侯府主子们并没有亲自去拜见。
第二日,庄颜和庞致一起回了庄家。黄氏肚子大如球,撑着腰见了女儿和女婿,还封了红包给他们。
夫妻两个还在庄府留下吃了顿饭,直到下午就离去。
初三这天,庄颜清早就和庞致两个去了凉国公府。
赵远眉料想庄颜初二回了娘家,初三定是要上她这儿来,便没有见客,特特等着她。
凉国公不能回来过年,府上能当家的男人只有陈继端,庞致不喜跟妇人聊家长里短,便直接去了外书房找陈继端。
庞致走了,赵远眉和庄颜说话才方便了。两个妇人心有灵犀,往庞致走的地方看了一眼,才相视一眼,嘴里塞满了话。
赵远眉要问的事涉及到宫闱秘事,再信得过的丫鬟也不能叫她们听着,屏退了下人,关起门和庄颜说起巧瞧话来。
赵远眉也不拐弯抹角,锁着眉直接问庄颜:“公主怎么肯回来了?”
庄颜沉默了一会儿,道:“义母,我想问问您对当年的事知不知情?”她希望是知情的,庄颜想了解的更多,才能在意外发生的时候有更多的应对之策。
赵远眉答道:“皇后是我亲姐姐,她还在坐太子妃的时候就喜欢跟我说体己话,当年公主的事在宫里闹得那么厉害,我当然是知道的。”
庄颜犹豫了一下,还是恳求道:“那就请义母把当年的事告知于我吧!”为长者讳,她本不该问,但李婉与彭远志的纠缠过了二十年都还没断,还牵扯甚广,庄颜不得不问了。
第84章
第八十六章:
赵远眉说起当年的事,十分惋惜。
当年李婉还是没出阁的公主,有绝色容颜和尊贵的身份。那时候皇帝还只是皇子,连太子都不是。就是这段时间内,先帝病重,朝局大乱,有人拥护嫡出二皇子,有人拥护庶出的大皇子。原先庶出的大皇子也是养在当今太后名下,他为人宽厚,在朝中也颇有声望。
后来还是二皇子坐上了皇位,因为太后争取到了平南侯府的支持,老爷当年虽然年轻,可是在军中颇有威望,不论老一辈的将领还是新兵,无一不敬佩他。
而老侯爷支持皇帝的唯一条件就是——娶李婉公主。
虽然是自己的亲妹子,和皇权比起来,却算不得什么,皇帝抛弃了亲情,选择了权利。当今太后,也是暗中支持这件事,因知道李婉性子烈,应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并未告知她。临到要成亲前才劝说女儿嫁给平南侯,让李婉替皇兄的皇位着想,替他们一家三口的命运着想。
以死相逼的手段,当年太后也用过,李婉终究是心软了,后来新皇上位第二年……李婉便嫁了,那年也是新科状元入宫中做讲侍的时候。
外人眼里的一桩郎才女貌的美满婚姻,却没有传说中的完美。之前只有宫人传言公主心中另有所属,李婉家人后,流言就没了。却没想到两人婚后总是传出不和的消息,据说大打出手的时候也有过。
再接着,李婉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生了庞致,她对儿子撒手不管,独自住在佛堂里半步不离,后来老侯爷战死,李婉便彻底抛下凡尘,入了灵云寺,这一住就是好多年。
后面的事,庄颜也就都知道了。
赵远眉枕着萱草纹的四方迎枕,叹气道:“也不晓得是什么人叫公主这样执着,这么多年来都不肯放下。”笑了笑,她又道:“偏在你嫁进去之后就肯回来了,可见你是侯府的福星。”
庄颜苦笑,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李婉离开侯府是因为他,回来也是因为他。不过说起来,李婉也是个可怜人,被逼着嫁了自己不肯嫁的人,还有了孩子。
最无辜的还是庞致,他没有选择来不来世上的权力,被迫降临后却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最是无情皇家人,李婉的牺牲是必须的,庞致身处其中,不可能不受到牵连。
赵远眉见她怔怔出神,便问:“你到底用什么法子叫公主回府住的?”
庄颜实话实说:“也不是什么奇特的法子,我只说她不肯回来,我与侯爷便去灵云寺里陪她。”
赵远眉刮了刮庄颜的鼻子,道:“原是你是个会说话能讨巧的,若换做奉一那小子,这样撒娇肉麻的话,他断断说不出来。”
庄颜不敢苟同,庞致跟一般人确实是说不出来肉麻的话,可在她面前却不是这样,尤其是两人亲密无间之时,什么让人脸红的话都说。
……
从凉国公府回侯府,马车行走在碎玉乱琼上,雪被压得密实的声音不绝于耳,庄颜直接去小佛堂。
天冷了,李婉有时候念经敲木鱼,有时候只是翻看经书。
庄颜去的时候,李婉手边的小暖炉已经冷了,她让人去换了热的来。
庄颜关好了小佛堂的门,把窗户也关上。
李婉问她:“怎么都关了?”
“外面大风大雪的,刮进来冷。”
李婉把经书放下来,“你年纪轻轻,比我还怕冷。不过也该仔细着些,不然难得有孕。”
庄颜坐在李婉身边,状似无意问:“母亲当年怀侯爷的时候艰不艰难?”
李婉的脸色骤变,阴沉黑暗,她冷声道:“你无须问。”
听得出来李婉已经不悦了,庄颜丝毫不胆怯,她定定地看向婆母,道:“母亲给我讲讲侯爷小时候的事吧?媳妇想听。”
李婉把书啪地合上,她实在不想回忆当年的事,至于庞致的事,她有印象的也不多,记忆里最多的画面就是他巴巴地站在隔扇里,渴望被亲近的眼神。那时候李婉也是会心疼的,可是恨更多,冷下心,什么都能抛弃了。
好在孩子长大了,可怜的样子也随之消失了,如今又娶了娇妻,美满幸福,李婉心中的罪恶感便没有那么深了。
庄颜道:“首辅大人在宫中与我说话了。”母子关系是根刺,她若不主动去拔,经历一番痛苦,终有爆发的一天。若是到了悔之晚矣的时候,一生难了遗憾,不如尽早说清楚了。
李婉心头一紧,抓着榻上的毯子道:“他与你说什么了?他怎么会有话跟你说?”
庄颜的目光变得比李婉的更冷,“是啊,母亲,堂堂首辅怎么会有话跟我说?”
李婉的心在颤抖,“你都知道了?”她以为自己把当年的恋人保护的很好,还是被人知道了。
庄颜还来不及答话,李婉质问她:“你有没有告诉奉一?”
庄颜恼了,在李婉的心里,儿子还比不上一个外男?果真是深宫里养出来的刁蛮性格吗?过了这么多年,也该磨砺得平平淡淡了吧!
“母亲!我比你更不想让侯爷知道。”
李婉松了口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庄颜面色稍霁,道:“不是儿媳想怎么样,应该问母亲您想怎么样?果真要再躲个二十几载?或者说只是忍让这一时,等他娶亲风波过了,到了时候仍旧去灵云寺,和他做苦命鸳鸯?”
李婉情绪变得激动,“你懂什么!我与他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造地设……倒是登对,一个赛一个狠心。
庄颜忍不住戳穿她:“当年的事母亲真的清楚了?”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比李婉兴许看的清楚些,这些事,庄颜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提起当年的事,李婉很难受,胸口起伏变大,仿佛被迫嫁人,还是昨日的事,被迫生子,也是昨日的事。
李婉长出一口气,道:“当年……都是奉一的父亲的错!他逼我皇兄将我许给他,害了我一生,蹉跎了我最好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