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致说要去陈继容院里看看,正巧和庄颜顺路,几人便一道回了。
陈继和有些不舍这个妹妹,临分别前道:“妹妹,得空记得找我玩,我院里有好些玩意,你若喜欢就来挑!”
庞致横在两人中间,愣是把庄颜的视线挡了个干干净净。隔着这么一座“山”,她简单应了一声。
陈继和、陈继华进了院子,庄颜他们又继续往夹道前面走去。
走到了陈继容的院子,庄颜准备辞别他们两个,庞致恨不得把庄颜扯住留在自己家中才好。
再有不舍得,也得放她走了。
庄颜脑子里想起在春满园里,他笑话自己吃醋的时候,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他吃醋了,说来也好笑,这些哥哥弟弟,还是因着他才认下的呢。
不知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庄颜脸上竟然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这下子庞致恼了,这妮子……难道不知道他正醋上心头?
都说相由心生,庞致一向心冷,面容也生得冷漠无情,他赶陈继容道:“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仿佛察觉到平南侯的情绪,陈继和不肯走,大义凛然道:“侯爷不许欺负我姐姐!”
噗嗤一声,庄颜忍不住笑了。
庞致回头安抚陈继容道:“我从来不欺负女人,你先进去吧。”
如此,陈继容才肯进院子里,只是他一步三回头,仿佛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庄颜正色道:“侯爷怎么还跟小孩子过不去?”
他一挑眉,“我什么时候跟你过不去了?”
愣了愣,庄颜红着脸道:“我……我又不是说我,我是说我的义弟。”
哪知庞致正色道:“他才不小,他已经十二了,再过两年都可以说亲了。你们虽名义上为义姐弟,到底不是亲姐弟,不能太亲近。”
这人……也忒小气了一些!
庞致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陈继和、陈继容两个小子本来就碍眼,应该都像大哥陈继端学学就好了。
站了略有一会儿,庄颜欠身准备走了,庞致却道:“我送你吧。”
“侯爷认得路?”
“认得,我以前也小住过段时间的。”
皇后是他舅母,赵远眉是他舅母的妹妹,平南侯府和凉国公府也不算远亲。在他母亲去寺庙里常住之后,来这边避暑的时候皇上公务繁忙,便准他来这边和陈继端兄弟几个一起玩。
微一颔首,庄颜许他送自己,只是碍于丫鬟仆人在场,不敢离的太近,只能与他保持了一臂的距离这么走着。
快到乌桕堂的时候,已经隐约可见门外种着的高大的乌桕树了。
两人很快行至成排的乌桕树下,绿叶葱茏,地上大片的阴影上投射出斑驳的光点,那些光点像被人扯动的皮影,在两人身上慢悠悠地移动。
庄颜站在树下,轻声道:“侯爷,我到了,请您留步。”
嗯了一声,庞致没说走,也没说不走。
庄颜便也不好意思走,两人就这么干站着。
他知道她心中正纠结着,嘴唇都咬出浅浅的印子了,便笑着催她:“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了我再走。”
点一点头,庄颜道:“那便告辞了。”又福了福身子,才真的走了。
庞致看着她纤细袅娜的背影,总觉得她现在过的很不好,好像全天下只有他才能把她养胖似的。真恨不得明日,哦不,今日就娶了她,要了她才好。
庄颜上了三阶的台阶,进门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庞致还站在乌桕树底下,白色的程子衣与浓郁的绿叶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明一暗像一幅画一样刻在了她的心里。
凭栏一笑,庄颜看见庞致左手在右手空无一物的手腕上真的转了转,那是说,镯子是他仔细挑选过的意思吧?
含笑低首,庄颜真的进了院子,庞致看不见她,也就走了,不过并没有去陈继容的院子,也是回去了,反正不能见到庄颜了,那他就更不想看见陈继容等人了。
歇晌过后,庄颜稍稍整理一下,又去了赵远眉那里。
赵远眉正在次间里跟丫鬟下棋,余光瞥见隔扇前一暗,看着地上纤细的人影,便知道是庄颜来了。
放下棋子,赵远眉冲外招招手道:“快来,陪我下一局。”
从乌桕堂到这里,虽然打了伞,也热出一身薄汗来,庄颜稍稍拭了拭额头,便坐在了赵远眉对面。
丫鬟怡心捡好了子,分别放在两边的盒子里,便退去了一旁。
赵远眉笑道:“我房里也就怡心棋艺厉害点,可她陪我下这么多年了,她的路子我都晓得了,你快来陪我下下。”
下棋从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从一个会下棋者的棋艺里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来。
庄颜执的白子,则由赵远眉先下。
一炷香过后,赵远眉险胜。
赢了棋局,赵远眉抚掌大笑,道:“赢的惊险,你再多走一子我就要输了!”
旗鼓相当的棋局才有意思。
庄颜捡起棋盘上一颗颗的白子,纤纤玉指翘起个兰花指来,宛若一朵盛开的鲜花。
赵远眉细细打量她那一双细白的手,和眉善目道:“我早就盼有个女儿了,你不晓得,每次他们几个出了身汗往我这里来,臭的像从马厩里钻出来的,如今见了你我才晓得,水灵灵的女儿家,出了汗都是香的。”
庄颜但笑不语,不过是常日里闲来无事,喝茶、洗澡、熏衣裳的时候借了许多花儿的香味罢了,男子粗狂有气概,自然不注重这些。
庄颜收了好了黑白棋子,外面进来个穿比甲,带鎏金簪子的管事妈妈进来了,道:“夫人,胡掌柜来了。”
下人要禀国公府外宅之事,庄颜自然要避开,她站起身准备先出去。赵远眉知道这事复杂,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好,便道:“怡心,你带小姐去甄大师那里,与她商定个章程出来,叫颜姐儿好歹跟着她学几日烹茶之技。”
怡心哎了一声,便带庄颜去了另一件宁静的偏院。
甄大师喜静,偏院里伺候的人不多。甄大师性格孤僻,怡心叫庄颜暂时先等等,看甄大师此时得不得空。她走到院内正屋门口,冲两个丫鬟说了一声,站在右边的丫鬟进去一会儿又出来了,对怡心讲了两句话。
庄颜见怡心冲自己点点头,才走上前去。
进屋之后,怡心和庄颜的丫鬟也只是等在门外,没有跟进去。
甄大师的屋子装扮的很简洁,里外隔成两间,外间除了一张用来烹茶的桌子,附几个杌子、一张方形蝠纹毛毯,目之所及基本上没有别的家具做装饰。
正前方垂下一扇珍珠帘,庄颜隐约能看见帘子后头有个绰约的身影,从榻上下来。甄大师撩起帘子看了庄颜一眼,把抬手朝桌子那边示意了一下,便往这边走来了。
走到桌边,庄颜请甄大师先坐,自己随后才坐下。
两人对坐在毛毯上,甄大师道:“以前学过烹茶没有?”
摇摇头,庄颜道:“不曾学过,只是随父亲学过简单的煮茶方法。”
甄大师面上一派波平浪静,看不出对这个学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第一次上课,甄大师只讲了一些简单的内容,还把那日的烹茶之技又表演了一遍。
外面日头渐弱,甄大师看向窗外道:“太阳要落山了,你先回去吧,后日再来。”
庄颜行了礼要走,甄大师也跟着出来了。她惊讶地看向甄大师,道:“请您留步,学生自己回去就行了。”
冷漠看了庄颜一眼,甄大师淡淡道:“我不常住在府上。”
原来是要离府,庄颜尴尬地欠身,请甄大师先出了偏院门,自己跟在后面,后一步踏出门槛。
第50章
庄颜从甄大师处回了乌桕堂,甄大师也出了柳园,往灵云寺的方向去了。
六月十五已经过了,甄大师去灵云寺的时候,并没有碰见平南侯。
甄大师驾轻就熟地往西塔院的殿里走去,彼时李婉长公主正穿着灰青色的袍子跪在蒲团上面敲着木鱼,嘴皮子不停翻动,念着般若经。
听见推门的声音,李婉长公主手上的木鱼没有停,耳朵却听从脚步声判断出了来人。
甄大师站在她身后,露出了稍有的温和面容,道:“公主,您歇会儿吧。”
李婉长公主停了木鱼,甄大师忙俯身去搀扶她,道:“公主,小心久跪头晕。”
难得展笑颜,李婉道:“难得你还记得我这气虚的老毛病。”
“奴婢……怎么会不记得。”
甄绵绵原是伺候过李婉的宫女,公主对她有救命之恩,她甚至肯在主子出嫁的时候跟出宫去伺候一辈子。
只是当年李婉成婚之事太过无奈凄凉,她入佛门之后,甄绵绵便也云游四海,誓不沾染凡尘俗爱了。
甄绵绵扶着李婉坐到屋子右边的一张榻上,给昔日主子倒了杯茶,看见浑浊的茶水里混着茶叶渣滓,闻到那发苦的味道,忍不住叹息一声,再没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