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齐鹤瑞气的面色涨红,“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三年前的深秋阿莺的病加重了,原来半个月能好的病一直好不了,扶着她走不了几步路就喘息难受,我们没钱,买不起药只能那样熬着,那年永州格外的冷,还下雪了,阿莺死的那晚永州城的雪特别大,你的女儿从小体弱多病,能熬下那几年真的不容易,明明是千金大小姐却受那么多的苦,齐家的族谱上竟然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上去过,我若不来,再过几十年你都记不起还有这么个女儿。”
“你!”
“当然这些不能全怪你,卢姨娘隐瞒在先,抢了儿子不说,连条活路都不给她们,要不是她,魏姨娘和阿莺不会死,齐大人,您说这事儿,是不是该一命抵一命才算是公平。”
齐鹤瑞被她顶的语噎,齐敏兰却不允许戚相思这么说卢姨娘:“你别含血喷人,魏姨娘又不是卢姨娘害死的,她们过的再怎么样这些也是齐家的事,容不得你一个外人来插手做主,你顶替阿莺到齐府来认亲,图的难道不是齐家五姑娘的身份,说得好听是替别人做主,我看就是你害死阿莺,抢了她的东西来齐家过好日子,如今被拆穿了才编了这些话。”
“为了拆穿我的身份,你在岳阳王府的宴会上苦心安排的那一出也真是不容易。”戚相思转过头看她,“魏姨娘和阿莺就是卢姨娘害死的,当年的事你也知道,自己姨娘生了个死胎,你是怎么帮着卢姨娘在你爹面前哭诉的呢。”
齐敏兰脸色一青,她知道又怎样,她们活不下去是她们自己没本事,卢姨娘可没有害她们性命,想到这儿齐敏兰抬头看齐鹤瑞,泪眼朦胧:“父亲,这个人来历不明,当初来的时候姨娘和我就不信,可偏偏她狡猾的很,与她有关的人都被她给收买了,她就是有备而来,想要霸占敏莺的身份,在齐家享荣华富贵,敏莺就是她害死的。”
齐鹤瑞沉着脸,戚相思刚刚那目无尊长的话已经触怒了他,魏姨娘的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辈子都不可能拔掉,不仅仅影响着他的生活还影响他的仕途,半个月前那些话传出去,公衙中的同僚都当这件事是个笑话,平日里看他不顺眼的没少言语挤兑,而这些事的根源都来自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二哥,多说无益,直接把她送去衙门,查个清楚明白。”
齐鹤年没有出声,神情里的意思明了,一旁王氏替丈夫回答:“这恐怕不妥。”
“那就赶出京都城去。”齐鹤瑞袖子一甩,既然家丑不能外扬,那就眼不见为净,这人留在府里就是个祸害。
齐敏兰欲言又止,赶出京都城也太便宜她了,随即想到了什么,齐敏兰嘴角微不可见的扬起,赶出去了也好。
齐老夫人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大房这儿始终没有做声,王氏等着自己丈夫反应,佛堂里安静的出奇。
半响,齐鹤瑞身边传来了淡淡的阻止声:“不行。”
众人看向顾氏,她则是朝戚相思看着,神色里多了些温和:“你说你来齐家是替敏莺讨回公道的,当初你们又是如何相识,你是哪里人?”
故事还是如此,只不过人换了而已,在山寨中相识,在永州行乞,那几年的故事,戚相思熟记于心,如何都不会忘记。
“我是永州人氏,从小就没了家人流落在外行乞。”
“也就是说来历不明了,母亲,她的话怎么能信。”齐敏兰查到的她也是来历不明,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在永州行乞,这样的人说的话如何能信,街上的乞丐都会骗人。
“那你想替敏莺讨回什么公道呢。”顾氏没有理会齐敏兰,而是又问她。
“替她和魏姨娘认回戎哥儿。”戚相思顿了顿,继而缓缓道,“谁欠了她们,血债血偿。”
齐老夫人身子一震:“血债血偿,你要怎么血债血偿,要齐家给她们偿命是不是!”
戚相思抬起头看齐老夫人,神情从容的很:“老夫人,魏姨娘和阿莺的债,已经还了一半了。”
至于戚家三十几口人命的债,齐家才刚开始还。
“那这债,你还想怎么还。”齐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出口的声音都打着颤,难以置信半天前还乖巧懂事的孙女能说出这些惊世憾俗的话来,更难以置信自己掏心窝子待她好的孙女竟然是假冒的!
“等魏姨娘葬入齐家祖坟。”
“你......你当初图的就是这个是不是!”齐老夫人幡然醒悟过来,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厥在了方氏的怀里。
“老夫人!”
“娘!”
林妈妈上前扶住齐老夫人,齐鹤年搭手扶到一旁靠下后掐了人中,半响齐老夫人才悠悠的醒过来,颤抖着下巴气的直瞪眼。
榻边人多,顾氏没有前去,她打量着戚相思,和齐鹤瑞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能把讨公道这件事说的如此从容淡定,可见她心中筹谋已久,当初顺利扳倒卢姨娘也有她的功劳,外庄中去见卢姨娘那回,其中也不乏她在其中使了手段。
但顾氏还隐隐觉得,她为的不止这点。
安抚过齐老夫人,齐鹤年脸上的神色终于有所变动,他朝着戚相思走来,神情松缓下来:“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家人。”
“不记得了。”
“你从小就在永州流浪,那你又是如何识字,如何懂得那些医理。”齐鹤年终于问到了点子上,他眼眸含着和善却紧追着戚相思,将她一举一动的反应都捕捉在眼底,“谁教你的?”
“齐大人可还记得六年前京都城发生的驱逐案,数十名太医院的人被贬为贱籍驱逐出了京都城,这些人不能为官,不能从商,不能耕地,驱逐到各地的途中有些病死饿死,活下来的要么沦为乞丐,要么捕蛙卖汤,其中就有一个太医院内挑拣晒药的医侍被驱逐到了永州,成了乞丐。”
“我给了他半个馒头,他教我认药习字。”戚相思顿了顿,语气有些遗憾,“可惜的是他熬不住那苦日子,没过两年就过世了。”
齐鹤年眼眸一缩,“那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打从记事开始,他们就叫我小猴儿。”
话音未落齐敏兰的声音传来:“二伯,她骗人,她根本就是害死敏莺的凶手,若真的是为敏莺回来讨公道,为什么在进了齐府后都不表露身份,到现在她还在这儿信口雌黄,二伯你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她就是贪图齐家的荣华富贵,想让自己顶替敏莺做齐家的小姐。”
戚相思默声,这问题真不用她来回答,在场的这些人心里不都门清。
齐鹤年也没有说话,眸色深沉,似在思考戚相思说的话是真是假。
齐敏兰有些急了,怎么祖母都被气晕过去还不把她赶出去,这又什么值得犹豫和考虑的,她根本就是个骗子,难道还要留着她。
“你说你是永州人氏,永州何处?”
戚相思低下头去:“没印象了,只记得是永州以西的地方。”
屋外的天渐暗,快入夜时风有些大,吹入走廊拍打着窗框发出吭响声,从门外吹入的风晃动着架子上的烛火,衬托着每个人的脸。
佛堂内一直安静着,齐老夫人已经被林妈妈她们搀扶出去,众人脸上神情各异。
齐敏兰等的没有耐心了,她朝齐鹤瑞看去,原来信心满满的情绪随着夜幕降临渐渐黯淡。
最后停留在齐敏兰耳畔的是那句:“你们都先回去,我有话要问她。”
齐敏兰蓦地抬头瞪着跪在蒲团上的戚相思,顾氏从佛堂内出来,瞥了她一眼:“夜深了,你不回王府?”
“我明日再回去。”齐敏兰死死握紧着拳头,就这么算了?既没责罚也不送官,凭什么!
顾氏瞧出了她的这点心思,回头看跟出来的丈夫,嘴角微动,顿了顿后离开了小院。
佛堂门阖上的时候,这父女俩四目相对,前者余怒未散,后者满是不甘。
“爹,她要还留在府上就是一个祸害,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做出害大家的事,一定要把她赶出去。”
“你先回去。”齐鹤瑞扬了扬手,齐敏兰顿时悲戚不已,“爹,当初她那样诬赖姨娘,把自己说的那么苦,如今她身份已明,为什么还要和她多费口舌,这几年来她想方设法加害姨娘和我,要不是她,这个家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知齐敏兰的那句话触动到了齐鹤瑞,他忽然脸色一冷,直接甩袖从她身边经过,话都没有留一句,齐敏兰愣愣站在那儿,夜风吹过,直从脚底凉到了心头。
......
佛堂内檀香萦绕,戚相思抬头看站在那儿许久未动的齐鹤年,这是要谈条件了。
“欺上瞒下,在宫中,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戚相思轻笑:“我若死了,岂不辜负了您这几年的栽培。”
“你倒是有胆识。”齐鹤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魏姨娘的尸骨运回来之后,你意欲如何。”
“我不会食言。”
齐鹤年静静看了她一会:“三日之后送你进安乐堂。”
戚相思没吭声,直到齐鹤年离开,绷直的后背缓缓松懈下来,最后一手撑着蒲团,险些歪倒。
回过神时才有疼的知觉,掌心被五指掐出了深深的红痕,再用力些就会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