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相思受不了她,写下药方:“比上回好了许多,下次来说不定可以断药。”
“能不好么,生意都没有。”阿岚捏着药方叹气,“去年十一月开始,楼里接连登台了几位姑娘,我们这帮年老色衰的自然就没人光顾了。”
“那我就放心了,趁此机会你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肯定不输给她们。”戚相思从药箱里取出瓶子递给她,“这是给徐凤的。”
“你们师徒俩,就见不得我好,怕我赎了身巴着何大夫不放是不是,净让我休息。”阿岚嗔了戚相思一眼,随后叹息,“齐大夫,你要是得空,随我去逍遥楼看个人如何。”
这时辰百花巷里已经开始热闹了,估摸着不会有人来看病,戚相思收拾了药箱,跟随阿岚从巷子的后门进了逍遥楼。
从后院到前头,走的不是迎客人的主楼梯,阿岚带着戚相思从侧边的楼梯上去,过了隔道儿的屏风就能看到底下的大堂,脂粉味酒味相冲,各种笑声。
“原本我不该拜托你的,可谁让我是个多管闲事的,以前有杜鹃,如今又有个楚楚,积郁成疾都病了十来日了,我真怕她会就这么把自己给愁死。”阿岚朝着走廊尽头看了眼,到了前面一间有丫鬟守着的屋前,和她说了两句,等丫鬟推开门请她们进去,戚相思见到了阿岚口中的楚楚。
靠窗的躺椅上靠着个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身姿绰约,貌美秀丽,比起外头那些浓妆艳抹的,要胜出多筹。
唯独是她脸上的神态,薄粉之下,眉头紧蹙,眉宇间流露着淡淡的哀伤,脸色看着也不太好,我见犹怜,惹人疼惜。
“阿岚姐姐。”楚楚看到她们进来,软软的喊了声,瞧见阿岚身旁的戚相思时愣了愣,怎么多了两个如此穿戴的姑娘。
“今天齐大夫过来,我请她上来给你看看。”阿岚搬了墩子让戚相思坐下给她看诊,楚楚苦涩的摇头,“没用的,我这是心病。”
“你那心药已经成了亲,不会再过来了。”阿岚一语戳中她心中所想,戚相思搭上她手腕时她已是泪涟涟,肩膀颤动,哭的伤心。
去年刚刚登台,买下她□□夜的是京都城中赫赫有名的骊山王府四公子,舍得花钱模样又英俊,足足包了她半年多,期间都不曾让她接过别的客人。
这不,涉世未深的楚楚对他情根深种,见着人时欢天喜地,见不着人茶饭不思。
一旦情根深种就容易幻想,幻想跟着他离开百花巷,幻想去骊山王府和他过一辈子,就是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别人就是来玩的,当她还翘首以盼他过来,一个消息传来,人家要成亲了。
亲事定下后那四公子就没再来逍遥楼,迫于压力楚楚开始接客,心中希冀未灭。
可她送去的书信和信物都石沉大海了无音讯,直到半个月前骊山王府举办喜事,她就开始郁郁寡欢,饭也吃不下,客人也不接,日渐消瘦。
阿岚太了解逍遥楼里的妈妈是什么脾气,能纵容你半个月已经是极限,要不是看在她年轻,还有大把银子可以赚,换做是年纪大一些的,早就被拖去虐打了。
所以她才找齐大夫过来看看,否则这幅样子,没等虐打就先把自己熬死了。
“骊山王府么。”戚相思给她搭了脉,看她眼底涌起的期盼,说的直白,“据我所知,那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规矩,主母五年内无所出才允许纳妾,不许养外室,妾室所生的孩子都由主母养着和妾室无关,至于外室,一经发现,养外室的子孙就会被赶出骊山王府。”
楚楚脸色一白,她根本没有进骊山王府的可能性。
“再说那四公子,生的是英俊潇洒,可也风流成性,百花巷中他包过的姑娘没有百也有十,若非骊山王府有那样的祖训,他的亲事还没这么好说。”戚相思在她手腕下针,示意她躺下,“心结气闷,积郁成疾,日子久了伤内腑,到那时可没这么好治了。”
忧愁了这么长一阵子也不是戚相思三言两语能安慰好的,楚楚转而是满心对心上人的不忍,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那他一定是迫于家中无奈才没有到这里来找我,如果他愿意,我也可以陪他远走天涯。”
阿岚在一旁嗤笑:“你愿意他可不愿意,为了你被赶出骊山王府,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少爷,你来养他不成,你们就靠着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当饭吃?到那时候只怕是你还没嫌弃他,他就开始埋怨你了。”
楚楚泪眼朦胧的看着阿岚,阿岚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你以后会想明白的,心神不宁喘不过气,就让齐大夫给你开些药。”
话音刚落,戚相思正提笔写方子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一个男子直接推门闯了进来,满脸通红醉醺醺的样子,看到坐在窗边的楚楚时脸上即刻有了笑意:“谁说楚楚姑娘身子不舒服,本大爷看她挺好的啊。”
外头的妈妈赔笑着拉住他:“洪爷,楚楚她这阵子身体真的不舒服,这都没安排客人,我怎么会骗你呢。”
“胡扯!”男子长的壮实,一把推开了迎上来的妈妈,板着脸孔威吓,“老妈妈,我看你们是看不起我啊,我这都等了四五天了还见不着她,怎么,嫌老子银子给的不够多是不是。”
“哪儿敢啊,洪爷,楚楚她是真的不舒服,您看看她,都瘦了好些,这要是能接客我哪儿会拒绝您呢。”妈妈又迎上来拉他,示意身后的人赶忙把人先带出去。
可力量悬殊太大,被叫洪爷的十分轻易就甩开了她们,沉着脸看坐在那儿写方子的戚相思:“原来是屋里藏了个秀才小儿,难怪老子等这么多天都不肯见,胆敢诓老子!”
“洪爷,这可不是客人,这是给楚楚看病的大夫。”阿岚见此笑着迎过去挽住他,“您看您,这有什么好气的,楚楚她的确是病了,您打咱们逍遥楼里问问,她都有半个月没接客了。”
“你给老子滚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秀才书生入了你的眼,看老子不打断他的腿!”
洪爷一把推开了阿岚,朝着戚相思走去,只是那手还没搭上戚相思的肩膀就被陆璃挡住了,洪爷哼笑:“还有随从,难怪敢拒绝老子。”
那一拳挥过去看着劲道就很狠,陆璃躲的巧妙,用手臂挡在他的手臂上借力带离开了戚相思身旁,砰的一下,最后他一拳砸在了搁在架上的花瓶。
门口的妈妈心疼的直跺脚:“还不快拦住他们,可别打起来啊!”
可一个喝醉了酒的彪形大汉哪里是这么容易拦的,陆璃一步一下朝着旁边挪,碎了花瓶又碎了个摆设的花瓷架,洪爷恼羞成怒折回去要打戚相思。
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阿岚她们都来不及看清,洪爷原本要去揪齐大夫的手被一支钗直接定在了屏风架上,随着洪爷站不稳撞过去,屏风连着他一块儿倒在了地上。
而原先陆璃用来固定头发的那钗不见了,撩起的头发四散下来,她随手拔了根插在一旁大花瓶内的装饰枝桠,折了其中一段把头发固定上去,蹲下身子时膝盖直接抵在了他鼓起的肚子上。
又是“啊”的一声,钗子从他手背上被拔下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几坛子下去的酒劲这会儿全给吓醒了,洪爷颤抖着瞥了眼还带着血的钗子:“这位兄......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陆璃没有动,门口的妈妈快疯了,因为这动静外头都围了好几个人,她心疼的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这让谁赔,谁来赔这些!
“快放开,都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妈妈上前来劝,做生意的都是以和为贵,能劝住的绝不动手,否则闹大了晚上生意还怎么做,“你快把人松开,这都是一场误会。”
戚相思开完了药方,交给吓呆的楚楚:“抓五帖,早晚煎服,不要总呆在屋子里,多出去走动走动。”
说完之后戚相思起身陆璃才松开对洪爷的桎梏,妈妈赶紧让人把他搀扶起来,从掌心穿刺的手血淋淋的,看的人心惊肉跳。
把人扶出去后妈妈又进来赶人,她倒是想开口让戚相思赔银子,可看到那身手了得的姑娘又把钗子插回去时,老妈妈喉咙一咽,讨不出口了,只催着戚相思赶紧离开:“齐大夫,您可别来了,以往就是那何大夫也从不往前头走啊,这是规矩,让客人们瞧见了还以为咱们楼里的姑娘生了什么病。”
“老妈妈,上回师傅给你们逍遥楼里的姑娘又是写方子又是诊脉的,替你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也不见你给诊金。”戚相思笑眯眯的看着她,“您这只进不出的,也不怕噎着自己呢。”
“去去去,要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我还省了药钱。”妈妈催戚相思离开,正好楼梯口那儿又有人来喊,于是她吩咐丫鬟务必要把戚相思送出逍遥楼,百米远了再回来。
阿岚很不好意思:“齐大夫,真是对不住,请你过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用送了。”戚相思摆了摆手,底下那大堂比她上来时还要热闹,一群人喝的醉醺醺的,正热烈的给人捧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