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越发摸不清她的用意,只是袖手而听。
沈舒窈道:“然而你可知当时我的心思?”
云鬟抬头,听王妃道:“我虽怀疑你是否真的这样简单就亡故,以此安抚了妙英,但又听说晏王世子因为你而伤心吐血的事,我却是无法安抚当时的世子的……”
云鬟觉着有些刺心,便道:“王妃,何必说这些。”
沈舒窈道:“原本也是不想提的,只是,可知我从小到大,那天在晏王妃跟前儿,被他打脸似的……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仿佛奇耻大辱一般,但既然他看上的是你,我却是心服口服的。故而当时只是满心可惜你如何竟不在了……”
云鬟知道赵黼时常说话不饶人,且又经常毒刺的很,也知道当时赵黼让沈舒窈很下不了台,却想不到这会儿沈舒窈还念念未忘。
云鬟问道:“王妃……后来进了静王府,也总该是于意已足了?不过,听说原先沈府是要妙英跟殿下联姻,如何竟起了变故?”
前世嫁到静王府的是沈妙英,今生,本无人干涉静王的亲事,既然亲事生了变故,唯一的变数就是沈舒窈了,这件事她之前就猜测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亲口问询的机会。
果然,听见这一句问话,沈王妃轻笑道:“你说的不错。当初府里定的本是妙英,只是那个丫头有些糊涂,以她的性情,嫁给了静王爷,只怕难以胜任种种繁杂,我便苦口婆心劝了劝她,她果然就知难而退了。”
沈舒窈的回答,却跟云鬟曾推测的差不许多。
云鬟因见她把往日的这些内情都揭破了,以她缜密不露的性情,不知道到底所图为何,心中很是警觉。
口中便应付道:“如此倒也两相衬和,妙英许了张将军的公子,张振我是知道的,是个最爽快的性情,军中又且前途无量。王妃同妙英,也算是各有所归,各得其所。”
沈舒窈叹息道:“你当沈府里出了那种事,张家还会坚持联姻么,只怕早就在想法子撇清取消了。”
云鬟先前只略耳闻张府跟沈府的亲事有些搁置,此刻见沈舒窈说起这话时候,面上并不像是惋惜失望等色,反仍是极为冷淡。
云鬟道:“妙英岂不是会难过?”
沈舒窈道:“何止难过,做为罪臣之女,将来还不知会流落到哪里去呢,连我恐也被牵连在内。”
云鬟不由问道:“王妃为何看着并不担心似的?”
沈舒窈道:“我又何必难过,各人自有命数,这也不过是命罢了,何况先前妙英总骄横自大,目中无人的,如今这般,不过天意,且也让她也尝尝这世间百态,冷暖疾苦而已。”
云鬟竟无话可说。
许多前尘旧事于心中掠过,云鬟敛神:“王妃向来所做的事,都是为了静王殿下么?”
沈舒窈并不知她的话中有话,虽问的今生,却也是问的隔世。
沈舒窈浅笑道:“并不是。”
云鬟意外:“那又是如何?”
沈舒窈道:“你如何还不明白,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迎上云鬟吃惊的眼神,沈舒窈叹息道:“听说你先前在崔侯府的时候过的不好,然而你可知道,我在沈府里,却比你更煎熬十倍?”
崔云鬟再怎么也算是侯府的嫡女,何况侯府也毕竟不是高门大户,只算中等人家。故而那营营苟且、钩心斗角的事也略见少些。
但是沈府却不同了,高门似海,何况沈舒窈生父早亡,只跟其母相依为命,大家子碍于颜面,表面上自然照料的妥妥当当,然而私底下所经历的一些龌龊恨事,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也从来无人知晓。
所以在被赵黼当众打脸后,沈舒窈面上虽看着泰然,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必然让赵黼后悔莫及,然而赵黼毕竟是皇族,却要如何报复?
直到传来沈府要为妙英跟静王结亲的消息。沈舒窈从来最擅软语杀人,三言两语挑拨,无非是说静王素日的名声虽佳,但私底下品行有些存疑,且若进了王府,那些繁琐规矩甚多等话,沈妙英半分没听出她的包藏祸心,反而觉着她为了自个儿着想,甚是感激。
沈舒窈又在沈正引面前表明心迹,让沈相认为她却也是个好助手,当即才成全了这门亲事。
于沈相而言,竟是最错的一招。
原先沈相还未觉察什么,直到那殷家争夺田产的事暴露出来后,沈相才知道这沈舒窈的确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所谓姻亲,竟是拿来的筹码。
云鬟道:“难道嫁入王府就好了么?”
沈舒窈道:“不然呢?当时王爷虽还是个闲散王爷,却毕竟是皇亲贵戚,百里挑一,最难得是对我极好,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云鬟道:“既然百里挑一,又且疼人,姐姐却是好福气,只可惜了妙英了。”
沈舒窈淡笑道:“好妹妹,这是她自个儿不要的,与我们何干。”
云鬟竟有些按捺不住,道:“若非是王妃从中挑拨,危言耸听,她哪里会改变主意?”
沈舒窈不慌不忙,接道:“既然她听了,就怨不得别人,因为她自个儿太过自以为是罢了,她此刻尚且乐在其中,如何你却替她不平起来了?”
云鬟道:“并没有不平,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凡事都是别人亏欠了你,就算别人自寻死路,这所有也都跟你毫无干系。”
沈舒窈面上的笑容有些僵,却不知云鬟究竟所指。
前世,因明白自己侧妃身份,赵黼又那样相待,故而云鬟行事从来低调不争。
沈王妃贤名在外,待她也十分和蔼,除了起初派人送了熬的汤来,有些难喝。
云鬟却每次都一饮而尽,并不避着人,只为让王妃的人回去告诉一声:她已经喝过避子汤了。
云鬟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生死对她而言却也平常,甚至有几次被赵黼所迫,反而觉着死不过是种解脱罢了。
乃至后来沈舒窈种种嘘寒问暖,她做这些实在是太过得心应手,虽然明知她是做戏,但对云鬟来说,那种毫无破绽的关切,纵然只假,也弥足珍贵了。
直到最后。
那日,江夏王府。
沈王妃命人传了她去,道:“王爷很快就要回府了,这一次他又打了胜仗,很该庆贺庆贺才是,只是最近圣上病弱,倒是不好铺张,然而王爷是最疼爱你的,你且记着,好生照料王爷。”
云鬟垂眸答是。
沈王妃抬手,有一名老嬷嬷上前,捧着一个托盘。
王妃将盘中的酒壶取下,道:“这个你拿去,这个壶是新近得了的,是个内有乾坤、最巧夺天工的。”
后阿里,云鬟才知道这内有乾坤是什么意思。
云鬟恍惚中,沈舒窈正也打量着她。
这般碍眼,虽然仍是男人的打扮,因昨夜赵黼的狂浪,到这会儿,云鬟并未裹胸束腰等,是以婀娜身段,显露无疑。
那样掐掌般的细腰,在长袍之下若隐若现……却更有一番风流妩媚之意。
沈舒窈不由道:“怪道皇太孙为你如痴如狂,神魂颠倒,连我都有些爱上了。”
云鬟从回忆中醒来,仍看沈舒窈。
却听她说道:“我自然知道相爷的打算,所以想推王爷一把,可知王爷什么都好,便是有些太过心软了,尤其是太肯顾惜皇太孙了,若他肯狠心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田地。”
因知道静王面对赵黼下不了手,故而在赵黼被萧利天带走之后,沈舒窈不惜自作主张,暗中取了静王的大印,发令给齐州监军王焕之,命若赵黼踏出城门,便即刻诛杀等话。
但竟留下了此祸患,眼见皇位后继无人,只一个静王,本来可以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太子,谁知赵世竟迟迟不行此令。
当初为了让老皇帝心悦,不惜借着进宫面圣的机会,用银针刺穴的法子促使胎儿早产,便是想让这孩子诞生在皇宫中,且让皇帝第一个看见。
皇帝已经年迈,最喜欢的就是新生的子嗣,小皇子又生在跟前儿,可谓一举两得。
可谁又能想到,机关算尽,赵黼却又在这个关键时候回来了。
真如功亏一篑。
正云鬟道:“王妃想把所有人都算计其中,只怕要注定失望了。”
沈舒窈却缓和了面色,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同你示好的。毕竟你也知道,圣上属意的人始终都是皇太孙殿下,大概是因为先前太子被刺死之事难以释怀,故而想补偿殿下罢了。”
云鬟正诧异于她的高深“涵养”,忽有所动。
沈舒窈道:“另外我倒也要向姑娘道喜,若是皇太孙殿下成了太子殿下,将来您就是大舜的皇后,咱们也算一家子了。”
云鬟道:“我有一事不解。”
沈舒窈静候,听云鬟问道:“之前太子夫妇被害,陛下让我跟白尚书查明此事,竟查到英妃娘娘昔日的一名嬷嬷身上,不过,我跟尚书都觉着此案尚有疑点。”
沈舒窈道:“哦,这跟我什么相干?”
云鬟道:“王妃方才说,太子是被人刺死,不知王妃又是如何知道的?”
沈舒窈眼波微动,继而道:“我是说被刺杀身亡,因毕竟听外头说有刺客在,才这般随口说的。如何,可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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