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马车飞奔,马儿也相随而行,将出城门之时,才听见车厢内一声叹息,是云鬟道:“六爷,咱们可真是每每地‘狭路相逢’啊。”
赵六不以为意,仍问:“你急急地是要去哪里,这不是回素闲庄的路?”
云鬟道:“去洛川。”
赵六道:“去洛川做什么?哦,是了,今儿黄知县去了洛川,如今你也要去,必然是为了那冤魂索命的案子了?”他不由分说讲了这一通,忽然眼前发亮:“这案子倒是有些意思,六爷今日正好没事儿,就随着你去一趟,看看热闹也好。”
云鬟皱眉:“我不惯与人同行,六爷请回。”
赵六道:“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难道竟为难了你不成?何况六爷这样聪慧过人,若是也能相助一二,也未可知,到时候你尚且要谢我呢。”
云鬟叹了口气,只因赵六半路杀了出来,竟叫她几乎不想去袁家了,然而……想到昨晚梦境种种,终究是理智压下不快,只两耳不闻窗外声,眼观鼻鼻观心,静心而已。
行了一个时辰,终究来到洛川,来至袁老先生府上,却听闻黄知县才刚离去。
云鬟正觉若无黄知县在侧,自然师出无名,来的唐突了,正要离去,不料里头袁老先生听说,便扶着小厮走了出来。
云鬟忙上前见礼,老先生看着她,因瞧着是这般伶俐清透、如玉似花儿的一个孩子,又知道她是女孩儿,不免想到了袁小姐小时的情形。
老先生知道她长途而来,这般热天,自然是劳乏了,当下便对云鬟道:“凤哥儿若是不嫌,就请进来少坐片刻。”
云鬟见他面容虽仍愁苦不堪,却极和善,令人不忍拂逆,当下便道:“长者赐,不敢辞。如此凤哥儿叨扰了。”
老先生见她虽年幼,但言语谦谦,自有一股平和之气,便点了点头,又见她带着阿泽跟赵六两人,只当是两个护卫小厮,就道:“一同入内请茶。”
赵六也不吱声,只随着云鬟进了厅内,略说了两句,云鬟因怕老人家年高体弱,不能久陪,她虽有心去绣楼,却不敢冒昧开口,当下便欲请辞。
不料还未开口,却听赵六道:“老先生,其实凤哥儿今日前来,是想再看一看那案发之地。”
这话一出,云鬟跟袁先生都转过头来,两人都是愕然之色。
厅内一时沉默,云鬟颇觉尴尬,正欲说话,袁老先生却道:“其实老朽听黄知县说起……原来上回凤哥儿陪他前来之后,曾指点过黄知县,因此才能……”
袁老先生此时已经知道了陈秀才之事,可毕竟有些难以启齿,又且失望,又且痛心,便停了口,眼中有泪涌现。
云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袁老先生却自徐徐吁了口气,道:“可知如今于我而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唯一想要的,便是那杀害了秀儿的真凶而已。”双眼泛红,泪陡然滚落。
袁老先生站起身来,竟正经肃然地对云鬟道:“凤哥儿既然想看,那便去罢,若真个儿能为老朽找出真凶,让秀儿泉下瞑目,老朽死也不忘此恩。”
袁老先生自取了钥匙奉与赵六,又叫一个婆子陪着前往绣楼,他自却不往。
等这几人离开之后,袁老先生兀自泪眼凝望,却有一人从偏厅之中徐步而出,虽着素衣,但容色秀丽,气度高贵。
这贵妇走到老先生跟前儿,扶着手臂道:“爹……”原来这贵妇人,正是袁老先生的二女儿,名唤袁锦,如今嫁在京城林国公府内,为国公府长孙的继室,因听说妹子的噩耗,特自京内赶来,昨儿才刚刚到。
袁老先生回头相看,此刻袁锦看着老夫憔悴枯槁之态,原本想说的话便咽了下去,只想:“爹爹是为了妹妹的事儿……有些失心落魄了,故而连一个小小丫头竟也如此另眼相看的,还许他们去绣楼,可不是胡闹么?然而我又怎么忍心怪他?倒也罢了……横竖如今我在这儿,若是这黄知县查不出结果,我想方设法,定也要给妹子报仇……这几个胡闹的孩子,又算什么……”因此才压下心中不快,只扶着老先生入内歇息去了。
不提袁锦心中打算妥当,只说云鬟跟阿泽、赵六三个一块儿去了绣楼,仍旧是拾级而上,先在书房内转了一转,又上到三楼。
那陪同的婆子不敢擅入,因站在外头,讪讪说道:“哥儿们看看就出来罢了,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自打我们姑娘出了事后,这儿时常的闹鬼呢。”
云鬟转头,赵六道:“怎么说?”
婆子见没有旁人在,因小声儿道:“夜半三更,经常听到有些动静呢……整栋楼都锁的紧紧地,可不是闹鬼是什么?”说到这里,缩了缩脖子,忙先下去了。
赵六因笑道:“没见识,就不兴是这楼上的老鼠打架?”
云鬟见他笑得漫不经心,便问道:“六爷,先前你为何对老先生说,我要来此处相看?”
赵六道:“你的心事脸上都写出来了,我难道看不出来?”
阿泽在旁插嘴道:“是么?我如何没看出来?”
赵六笑道:“你多半眼瞎。”
阿泽也不动怒,笑微微地瞥着赵六,道:“你果然是个好小子,先前看你街头上打人,打的极痛快呢,又是怎么了?那人死了不曾?”
赵六脸色微变,扫了云鬟一眼,却道:“那种货色,死不死有什么要紧的,倒是便宜了你白看了这场热闹。”
云鬟只觉两人所说很是刺心,便迈步往内,一路从厅内,往袁小姐卧房而去。
赵六见状,忙迈步入内,阿泽在后看了,因笑啐道:“如今的毛孩子都成了精了,要反天不成?”说了一句,忽然想起上回废纸篓之事,仍啧啧称奇,便也跟着入内。
却见赵六正也进了卧房,阿泽不以为意,便仔细看这屋内摆设,谁知不一会儿,只听得“啊”地一声,从里屋传来。
阿泽一怔,忙闪身过去,掀开帘子往内一看,顿时毛骨悚然!
第43章
却说云鬟同赵六、阿泽三人正在小楼上查看详细,阿泽因跟赵六斗嘴,人在最后才进去,虽见赵六也随着云鬟进了卧房,倒也并不在意,横竖只隔着几步远罢了。
谁知正在看这屋内摆设之时,却听得里头一声惊呼,阿泽不知如何,来至卧房门口朝内一看,却惊见里头安安静静,竟是空无一人。
阿泽一惊不小,这卧室其实不算大,且并无隔间,一眼便能瞧个通透,如今这里头的光景,却竟像是从不曾有个人在般。
阿泽起初还觉两人也许玩闹起来,躲在床底或者哪一处,毕竟他们两个一个是孩子,一个又半大,要躲自然是容易的。
当下便叫了声:“大小姐!”跑到屋内,飞快地掀起帘子细看,又弯腰瞧床底,却统统不见人影。
青天白日,两个人竟好好地不见了。
阿泽几乎不能相信,独自一人站在这空空室内,竟觉得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他心惊焦急之时,忽地又疑心或许是方才自己不留心时候,两个人跑了出去?当下忙又飞跑出卧室,连叫了两声“凤哥儿”,不见有人答应。
只忽地听见房门一声响,阿泽满怀希冀,忙又跳了过去瞧,却见门口正有一人在探头探脑,原来却是那带路来的婆子,因听见他叫的连声,故而过来看究竟。
两下差点儿撞个正着,阿泽失望之余忙问:“看见我们大小姐跟小六爷了不曾?”
那婆子呆了呆,旋即道:“爷说的是方才来的那两位小哥儿么?”原来她见云鬟是那样打扮,便误认为是个男孩儿罢了。
阿泽跺跺脚:“是是,可看见他们了?”
婆子忙忙痴痴道:“哪里话,方才不是都在这屋里么?”
阿泽咽了口唾沫:“你没见他们出来?”
婆子摇头,忽道:“只是方才我下去了一趟,总不会是那时候两个出来了呢?”
阿泽闻言,便飞快地下楼,先跑到书房内又看了一遍,却仍不见人。
那婆子见他一脸着急,又没见到云鬟跟赵六,不由猜测道:“这、总不会是那两个小哥儿不见了吧?”
阿泽咬了咬唇,心突突乱跳。婆子见他不做声,却显是默认,一时也吓得色变,因道:“我先前说过这楼里闹鬼的,他们小孩儿家,又干净单弱,莫非是……”
阿泽不等她说完,便喝道:“胡说!”
谁知正在这时侯,耳畔隐隐似听见一声叫,却很不清晰,模模糊糊,闷闷钝钝,又仿佛带些凄厉,却不像是从屋内传出,反像是从地底下极遥远处。
这婆子本就认定有鬼怪作祟,猛然听见这一声儿,竟吓得也尖叫起来,道:“有鬼!”扭身便往外跑去,谁知惊慌失措里,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台阶骨碌碌跌落下去。
如此一来,这婆子又惊又吓,且又受伤,便缩在拐角处哀声连天,连呼救命!
里头这般大闹,外头的公差也听见了,纷纷跑了进来看究竟,忽然见那婆子挣扎着爬起来,面无人色语无伦次的,阿泽却脸色冷峻站着不动,均不知所措。
此刻这婆子抓住两人,因道:“有鬼!方才已听见了,且把两个小哥儿捉走了……”
阿泽不等公差发问,便道:“你们可看见赵六爷跟凤哥儿出去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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