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点了点头,自也是以为然的。
陈叔越发气滞,见此人竟做出一副正直不阿的嘴脸,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正在此刻,忽地听地上有人幽幽说道:“大人,小婢愿意同大人禀明实情,大人一听便知真假,只不过,还请大人暂时屏退左右。”
陈叔愣了愣,原来说话的是青玫,慢慢起身,仍低垂着头,声音微弱。
县官皱眉道:“屏退左右?这又是为何?”
青玫抬头,双眸中满是泪,此刻她心中悔恨无法言说——倘若曾听了凤哥儿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只恨她竟按捺不住,如今眼见竟要连累素闲庄乃至凤哥儿,她虽然曾答应过那人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此事,但此时此刻,却也是逼不得已了。
县官升堂问案之时,门口自有一众人等围着听审看热闹,百姓们听见似要回避,都微微鼓噪起来。
鼓噪的众人之中,却有两人卓尔不群,其中一个,乃是个俊俏跳脱的青衣少年,腰间佩剑,身姿纤秀;另一人,气度沉稳,光华内敛,虽身着布衣,然衣袍上一丝褶皱都无,渊渟岳峙,不怒自威。
这两位,自然正是日前往鄜州而来、侦办罪囚脱狱的任浮生跟白四爷二人。
第14章
话说鄜州大堂之上,县官不肯答应青玫所求,堂下百姓们却早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有知情者说:“昨儿晚上风雨不小,我们的确是跟着陈管事出去找青玫姑娘的,然而青姑娘素来是个谨慎厚道的,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来?却是不信的。”
旁侧是个闲人,唯恐天下不乱,便笑哼道:“这话未必罢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面上看着好,私底下不知道是怎么样呢,且倘若果然这丫头看上了谢二的将来,提早儿巴结,自也是有的。”
两人说了几句,不妨旁边一个人挤过来,揪住那人便喝道:“你、你血口喷人,你敢再说一个字!”这人却是来福儿,因早先有公差去素闲庄的时候,来福听见消息,当下顾不得,便一路飞跑赶来,正提心吊胆,听见有人诋毁青玫,他哪里肯答应。
先头那人只顾说的畅快,猛然被人揪住,吓得一惊,继而反应过来,便嚷起来:“这儿是衙门大堂,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来耍横!”
这番搅扰,堂上已经听见了,只听得惊堂木一声喝,县官道:“堂下休要鼓噪!”
早也有人七手八脚地拦住来福,又劝他不可生闲气,免得更闹出事来。
来福儿兀自气得脸上通红,咬牙切齿,横眉怒目地仍盯着那人,那人到底怕吃了亏,不敢再言,趁机缩到人群里去了。
这一幕,那少年任浮生跟白四爷两个自也看的清楚。
任浮生不由地靠四爷近了些,便低声道:“四爷,这鄜州县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左右都觉着这素闲庄的人是被冤枉的,上回咱们酒楼上听见那姓谢的跟两个同党酒后胡吹大气,不也是口口声声说要谋夺素闲庄的产业么?可见他们是图谋不轨未成,反而咬人一口呢。”
白四爷见他记得清楚,唇角方微微上扬。
他虽未做声,任浮生却瞧出几分意思,忙又道:“四爷,咱们都听得明白,能不能就给他们做个见证?”
白四爷扫他一眼,仍是无话,任浮生见状,便伸手挠了挠发鬓,知道四爷多半不想多事:说来也是,他们是京内来的,正巧儿才听见谢程三人所谋,如今不由分说先给这场莫名官司作证,证词是否被取信不说,在鄜州知县心中,难保会觉着他们有以势压人之意。
浮生轻轻一叹,喉咙里嘀咕了两句什么,白四爷看他一眼,忽淡声道:“鄜州县性情刚愎阴郁,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虽坐高堂之上而似槁木泥塑,唯以一己喜好判案,——似今日之事,先前还不知曾有多少……纵然阻住一件,又有何用。”
浮生闻听一震,抬头看四爷面色微冷,他心中暗自揣摩,却觉着四爷的意思,竟像是故意要等看鄜州县断案不公,落在这位爷手中……自是没有好果子给这县官吃了。
任浮生不由咽了口唾沫,嘿然一笑:“果然是我又急躁了。”
就在四爷跟任浮生说话的当儿,鄜州县已经传了几名素闲庄的庄客上堂作证。
众人均说昨夜跟随陈叔前去找寻青玫,然则并未看见谢二,只瞧见青玫抱着大小姐水淋淋地自雨中跑出来而已。
县官又问平日里可看见青玫跟谢二如何了不曾,众人都摇头。
忽有人又高声叫道:“大老爷,青姑娘不是歹人!你千万别冤屈了她!”正是来福儿按捺不住。
有几个庄客听见,也壮着胆子,纷纷附和。
鄜州县抬眼往堂下一看,却见是方才在外头鼓噪的青年,生得浓眉大眼,且不时看向青玫,神色忧虑。
县官一看这姿态,忖度其意,越发不悦,便冷哼了声,沉吟不语。
此刻陈叔便求道:“大老爷,青丫头的确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子,她既然肯说实情,还求大老爷屏退左右,自然就明白了……”
鄜州县不由大怒,喝道:“住口!究竟是本县在断案,还是你在断案?”
当即陈叔不敢多言,鄜州县扫了一眼地下众人,道:“你们都是素闲庄的庄客,说话偏颇也是有的,都退下罢!”
众人惧怕,不敢再多嘴,唯独来福儿兀自不肯退,被众人拉拉扯扯,重又下堂去了。
鄜州县重一拍惊堂木,对青玫道:“你明明知道实情,却不肯在本官面前说出,还做无理要求,哼!区区一介小女子,竟是这样放肆荒诞,快说!昨夜到底是如何内情,若还不说,休怪本官用刑!”
陈叔大惊:“大人……”
鄜州县疾言厉色道:“再敢多言,连你也一块儿用刑!”
来福儿在外,已是大叫大嚷地闹了起来,鄜州县皱着眉,喝令公差将他打了出去。
那任浮生见状,也有些按捺不住,只频频看白四爷,却见他脸如玉色,仍是喜怒不显。
而青玫见鄜州县如此,自知是无可辩驳的了,便长长地叹了声,低头落泪,道:“既然如此,婢子只能……”一字一泪地说到这儿,忽听见人群之外有个声音道:“请各位让让,我要上堂。”
众百姓们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堂上光景,没料想有人在身后说话,且声儿嫩嫩的,听来似是个孩童。
当下众人忙回过头去,来福儿生得高大,早一眼看清,惊喜交加迎了上去:“大小姐!”
此刻门外众人也都望见,来者竟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身着一袭淡天青的素色衣裳,用白玉簪挽着个髽鬏,竟是个最眉清目秀的灵透孩子。
众人一见,未免眼神各异,啧啧惊叹。
这来者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崔云鬟,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厮,垂手而立。
见众人惊啧,云鬟却依旧目不斜视,淡淡地垂着眼皮儿,迈步往前走去。
众人忙往两边避让,给她闪出一条道儿来,又目送云鬟一步步地走上了大堂。
别人倒也罢了,唯独那任浮生,乍然看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孩童出来,不由震惊起来,便轻轻拉扯白四爷,道:“这、这莫非就是那小丫头?怎么这般打扮,倒像是个哥儿呢,不过她生得倒是好……咦,她怎么就跑来大堂了,还是这样的从容不怕人……”
任浮生乃是头一次见崔云鬟,一边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边儿失惊打怪地对着白四爷说话。
四爷却也不理会他,只也望着云鬟,沉静无澜的双眸之中,隐隐地泛起一丝波动,然而自始至终,却也没开口过。
且说云鬟上了堂,堂上鄜州县乍然见了她,也有些震惊莫名,便问:“堂下何人?”
云鬟整整衣襟,行礼道:“谢家凤哥,叩见大人。”
鄜州县一怔,疑惑道:“原来你就是素闲庄的小主人,可你不是……”鄜州县原本知道云鬟是个女孩儿,如今见她这样样貌打扮,倒是有些迟疑了。
云鬟会意,道:“请大人见谅,如此装束,只为便宜行事而已。”
鄜州县微锁眉头,打量她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小小地年纪,倒是颇有些胆识,既然如此,我来问你,本县并不曾传你,你今日贸然上堂,是为何故?”
云鬟道:“是为大人秉公断案。”
鄜州县闻听,怒极反笑,“嗤”地一声:“我做了这快两年的官儿,今日才知道,我这官儿是需要别人教着做的,一个毛丫头,也敢来我跟前儿指手画脚了,可是觉着本县不会责罚你么?”
陈叔跟青玫见云鬟来到,都是惊喜之余,又捏着担心,如今听鄜州县声气儿不好,都着急起来,才要出声,却都给云鬟以眼神止住。
却听云鬟静静说道:“毕竟大人所审之案,我也参与其中,做个人证又有何不可?”
鄜州县双眸眯起,盯了云鬟半晌,道:“既如此,那你跟本县明白说来,昨晚上究竟发生何事?”
云鬟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大人屏退无干人等,我才能说知。”
鄜州县越发哂笑:“当真笑话!自古以来公堂问案,便没有关起门来问话的道理。”
云鬟不慌不忙道:“那大人可听说过——‘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常,法度制度,各因其宜’这句话?”
相似小说推荐
-
魔女重生记:不屑做皇妃 (莫奚悠) 云起书院VIP2017-02-22完结她女巫中聪明智慧的美魔女,研究禁忌魔咒,死于非命。没有见到亲爱的撒旦殿下,倒是穿...
-
毒后嫁到 (妖年) 若初文学网VIP2017-02-21完结良人?上辈子,娘亲的鲜血,她的惨死教会了良人两个字。什么是良人?那是毒蛇,一各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