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黼本来不知这是什么气息,直到后来又多来了刑部两次,后知后觉才知端倪。
半晌,赵黼才说道:“我现在才明白你方才的意思。既然鸳鸯杀是你亲自监斩的,那么今日犯案的人,自然不是他了,可偏偏留下这样一个明显的血字,他莫非是想故意提醒人注意?”
白樘道:“当年的案子是我经手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今日的凶犯,或许跟鸳鸯杀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刻意留下这痕迹,一来是表明身份,二来……”
白樘并没说完,赵黼却已经懂他的意思:“你是说,这贼徒是针对崔云鬟……将对她不利?”
白樘道:“当初自从捉到鸳鸯杀,到他上法场,他唯一心心念念而不可得的,就是云鬟。今日特地在尸身上留下这一个字,你说呢?”
赵黼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白樘道:“我今日虽然将前情尽数告知世子,可还要提醒世子留意,此事千万不能跟别人透露出去。”
赵黼回头,灯影中他的容颜也是阴晦难明:此刻赵黼也才想起为何白樘接手此案,为何又不许众人泄密出去。
此案如此令人发指,若证实是昔日那轰动一时的连环凶案重现,还不知会引发如何的轩然大波,倘或那尸体上的字再传了出去,联想当初鸳鸯杀是在崔侯府落网的,指不定会有怎么样可怕的流言蜚语传出去。
空气中那氤氲的药香气仿佛更浓了些,赵黼心底也似有黄莲味在慢慢漾开,回头道:“侍郎放心,我心里有数,多谢你坦诚相告。”
白樘见他站着,目光从桌上佩剑上掠开,又缓缓问道:“世子不必多礼,我尚有话问世子,为何世子竟夤夜奔波,又为何亲来刑部,世子到底……知道些什么?”
赵黼微觉窒息,白樘肯破例对他说明来龙去脉,用意不言而明。
赵黼回到桌边儿,重又坐下,静静地想了会子,终于说道:“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只是……隐约觉着,这案子有蹊跷,且今日……恐怕只是个开端。”
白樘双眸微微眯起:“世子的意思是,这也是连环案?”
赵黼点头:“听了侍郎方才所说,更确信我心中所想,侍郎还是,加紧防范罢。”
白樘道:“世子从何得知?只是猜测?”
赵黼回头看他:“不错,只是猜测。”
白樘见他神色坚决,便问道:“世子可猜到下一个丧命的会是何人?”
四目相对,赵黼苦笑:“侍郎以为,我会未卜先知,还是会通灵呢?我连详细会发生几件儿都不知道,一切不过是胡猜乱想罢了,若强说起来,弄的不对,岂不是反误导了侍郎。”
白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件事果然会牵扯到崔云鬟?她可有危险?”
赵黼复站起身来,喉头动了动:“是、多半会跟她有牵扯。”
白樘道:“会怎么样?”
赵黼沉默半晌,方又抬头道:“不会怎么样,我会护着她无碍。”
少年站在身前,因奔走半夜,头发越发散乱,流落的鬓发垂在胸前,发尾随风微动,轻轻扫着胸口的麒麟纹,袍子一摆还斜斜地撩了起来,半掖在腰间,他看着衣冠不整,但目光明亮,神情也渐渐地淡定从容下来。
白樘眸色微变,思量无语。”另外,“赵黼回头,对上白樘双眸:“我虽不知凶手为何人,但我却知道侍郎一定能将他捉拿归案。”
白樘眉尖挑了挑,旋即起身道:“多谢世子吉言。”
赵黼说罢,便重拿了桌上剑,转身出门自去了,白樘走到门口,往外看去,见少年身影如风,正极快地消失在廊下。
忽然巽风说道:“四爷,若此事真的跟凤哥儿相关,可如何是好?”
方才两人在内说话,巽风隐约听了个大概,虽然方才赵黼说会护着她,可他毕竟少年意气,何况纵然他有心,但崔云鬟是崔侯府的人,又常在后宅,若说相护,又怎是那样轻易的事儿?
若非故布疑阵,凶手特意用血字写了一个“崔”字,自然是针对当年之事,若这凶手有鸳鸯杀的手段,那竟是防不胜防。
白樘缓缓吐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怎么样?”
巽风一想到云鬟,心里忧急无法形容,即刻道:“我想去崔侯府。”
白樘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我会派人去,但不能是你。”
巽风怔然,略有些失望之色,还要再问,白樘道:“你跟了我这许多年,难道不知道情急则乱?”
白樘转身自回屋内,徐徐坐定之时,心中却又想起方才不曾对赵黼说过的那一幕场景。
那是在将处决鸳鸯杀之时,白樘因去见他,望着那已经没了人形的凶徒,道:“临死之前,可还有话说?”
鸳鸯杀嘿然一笑,倾身过来,向他低语了一句。
白樘扬眉看去,对方却冲他咧了咧嘴,拖着脚镣自去了。
今时今夜,白樘无心看面前卷宗,半晌,玉色的长指在桌上轻轻划过,依稀是个“崔”的形状。
夜风渐大,外头梧桐树摇摆哗然,仿佛洒了一场急雨。
第114章
话说次日,云鬟晨起,觉着精神好了许多,林奶娘过来摸了摸额头,笑道:“阿弥陀佛,这烧好歹退了下去了,不然今儿可怎么是好。”
因遣露珠儿去跟罗氏禀报,就说已经好了。
不多时露珠儿回来,对云鬟道:“奶奶说了,虽说是好了,可不能大意,要多休养会子才得,今儿也不必上学去了。”
早饭才吃了一碗粳米粥,却见崔承从外来了,进门便道:“姐姐病好了么?”
云鬟见他腻在身上,便推他一把,道:“虽然好了,只是你别靠我这样近,留神过了病气给你。”
崔承道:“我才不怕呢。我今儿也不去上学了,专在家里陪姐姐。”
云鬟惊道:“如何使得?你跟母亲说了不曾?”
崔承得意道:“方才来的时候就说了,母亲也答应了呢,不然我敢逃学不成?”
云鬟看了他会子,却也无法。
这会儿露珠儿因烧了醋过来熏屋子,一时满屋子的醋味儿洋溢,崔承忙拉着云鬟道:“好难闻,姐姐跟我出去。”云鬟也怕留他在屋里头不好,便勉强来到外间儿。
正双双在廊下看那笼子里的鹦哥跳来跳去,就见薛姨娘带着丫头,亲送了吃食过来给云鬟。
崔新蓉却也是一块儿来了,见了云鬟,便行礼道:“姐姐今儿大安了?”
云鬟点头,又让她吃东西,崔承已经欢喜盈天地先拿了一块糕吃,薛姨娘笑说:“承哥儿今日不用去上学,可高兴坏了呢?”
崔承笑道:“可不是?我天天都盼着不用去上学呢。”
薛姨娘道:“这可不成,还是要读书博取功名要紧,你看季公子,已经开始准备科考了,委实用功,近来都少来府里了。”
崔承听提起季陶然,便道:“姨娘怎么也说表哥呢,才母亲对我念道了半晌,让我多学学表哥,偏你也说。”说着就嘟嘴,赌气把手中的糕往地上一摔,便不吃了。
薛姨娘忙笑说:“不是这样,姨娘只是说承哥儿聪明,只要用三分心,将来自然比任何人都要出息呢。”
云鬟在旁看着,便皱眉道:“承儿,好端端地,你如何就把糕扔了?”
崔承道:“我不爱吃了。”
云鬟道:“不吃也不可乱扔,谁叫你这样糟蹋东西的?”
崔承见她声音有些严厉,不免有些委屈,又有点心虚,便道:“一块儿糕罢了,算什么……”当着人的面儿,倒也不想示弱,便努嘴皱眉地。
谁知云鬟喝道:“胡乱糟蹋东西,是要折福的,捡起来。”
崔承一哆嗦,眨了眨眼,不敢违逆,果然弯腰捡了了起来,仿佛怕云鬟说他,便迟疑着要不要再吃一口。
薛姨娘见状,忙夺过来,又打圆场道:“好了好了,知道错儿就是了,这已经是脏了的,吃了闹肚子,又怎么说?大小姐也并没就叫你再吃,以后别再乱扔就是了。”说着,拉开崔承,叫小丫头打水给他洗手。
云鬟也没想到崔承竟然“举一反三”,幸好并没有吃下去,又见薛姨娘领了而去,倒也罢了。
此刻崔新蓉看着,便说:“可惜姐姐今儿才病好,不然昨儿就可以去世子府了。”
云鬟道:“就是说,真是不凑巧的很。”
崔新蓉见她淡淡笑着,面上毫无遗憾懊悔之意,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就道:“昨儿……我在世子府里,遇见了……”
云鬟正要听她说什么,就听薛姨娘门口唤道:“蓉儿,同姑娘到里间来,那日头要晒过去了,姑娘才病好,留神又头晕。”
崔新蓉看了薛姨娘一眼,便移步同云鬟往里,云鬟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崔新蓉才笑说:“没有,就是开了眼界,见了好多先前不曾见过的人物,是了,晏王妃还请了戏呢,唱得可真好,咱们府里也请过几台,看都没昨儿那一场好。”
云鬟只当她是故意赞扬,就也笑着点头罢了。
崔新蓉跟薛姨娘耽搁了会子,便告辞离去,崔承因也跟着去了。
林奶娘便来叫云鬟进屋,又说:“果然是不开眼的,巴巴地过来炫耀。有什么呢?还不是捡姑娘漏的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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