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珑顿了顿脚步,直觉地扯起墨连玦的衣袖,转身便朝旁侧的小路转去,她未曾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没得连累墨连玦形象尽毁。
“九哥,灵珑姐姐!”
墨连缨率先出声喊道,众人齐齐转头朝她二人看去。
灵珑背着小手,身形轻盈地走在前面。而墨连玦,向来傲慢的靖王爷,竟然浑身挂满了翠绿鲜嫩的小笼子,那笼子里还应景的发出了“极极极极”的叫声。
众人呆愣当场,孟之郎却摇着折扇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快来看,看看咱们英明神武的靖王爷,噗,靖王爷,请问这蝈蝈几文钱一只?”
孟之郎的话提醒了众人,众人仔细打量,墨连玦这般架势,可不就跟沿街叫卖的小摊贩似的。
小姐们低低地笑着,墨世钧则环胸瞟了眼灵珑,取笑道,“九哥好兴致。既有这般生意头脑,何不早些施展出来。”
灵珑将小脚迈了回来,羞愧地捂住了小脸,她错了,她不该一兴奋就抓了这么多蝈蝈,更不该把墨连玦变成了行走的货架子。
灵珑嘟嘟嘴,愧疚地靠在墨连玦身侧,低低地喊了声,“墨连玦……”
墨连玦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大大方方地牵着她进了凉亭,“诸位,我们来晚了,可以传膳了。”
众人见墨连玦这般自若,顿时失了打趣的兴致。
墨连画朝着明月挥挥手,明月屈膝告退,自去安排膳食去了。
梅菲儿上前握了握灵珑的小手,盈盈浅笑道,“妹妹,这么多蝈蝈到底何用?”
灵珑尴尬地笑笑,墨连缨却冲到两人中间,对着梅菲儿解释道,“菲儿姐姐,灵珑姐姐可穷了,她定是要拿来卖钱的。哦,姐姐?”
灵珑傻眼,却不得不颓然地点头道,“对,缨儿,你说得对极了,可是姐姐觉得你当众戳穿姐姐,让姐姐觉得很丢脸面,所以,这蝈蝈,你负责帮姐姐卖掉,但是一文钱也不能拿!”
墨连缨嘟嘴不满道,“啊!为何丢脸面啊?蝈蝈是九哥抓的,笼子是姐姐编的,没偷没抢,为何要丢脸面,姐姐你好奇怪!”
灵珑愣,却瞬间醒悟过来。是啊,她没偷没抢,为何会觉得丢脸面,一定是因为墨连玦,对,一定是。
灵珑想通了,扯着墨连缨的手臂道,“缨儿,你说的对,快,把笼子摘下来,待会儿卖了钱,咱们五五分成。”
“嗳!”
墨连缨欢快地应着,踮起脚尖一蹦一跳地摘着笼子。
墨连晔觉得逗趣,丢了手里的小玩意也赶过来帮忙,于是,墨连玦果真变成了供人摘选的行动货架子。
墨世钧和孟之郎对视一眼,为墨连玦的遭遇致以万分的同情,哎,他们的九哥呀。
墨连玦看着哥俩摇头叹息的模样,轻挑眉梢,却只是看了眼身前忙碌的娇笑身影,微微扯了扯唇角。
灵珑在墨连缨和墨连缨的帮助下终于摘完了蝈蝈,她长长地喘口气,哥俩好般地拍了拍墨连玦的手臂道,“墨连玦,你今日辛苦了,我得了银子分你一半可好?”
墨连玦正在抚平衣袍的褶皱,听了灵珑的话,忍不住顿了顿,挑眉应承道,“好。”
灵珑立即喜笑颜开,扯着墨连缨开始数着小笼子的数量。
墨连画见灵珑和墨连缨蹲在地上,竟是丝毫不在意形象了,忍不住来到近前调侃道,“灵珑,蝈蝈和灯笼草,都是我雨薇殿的,这分成又该如何计算呢?”
灵珑愣,眨巴着眼睛撞了撞墨连缨的肩膀道,“缨儿,你十姐要算计你的分成!”
墨连缨怒,防备地盯着墨连画,还将身前的小笼子往怀里揽了揽。
众人大笑,墨连画也忍俊不禁。
明月指挥宫女摆好了膳食,柳诗韵便将灵珑扯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呀,真真是个精明丫头!得了,这会子要用膳,这些个蝈蝈便膳后再清点吧。”
灵珑点点头,忙活了这么久,闻到饭菜的香味,果然觉得饿了。
下午的课程是诗书,夫子布置了咏梅诗的课业,学生们便收拾好东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上书房。
灵珑同梅菲儿等人一同离开,怀里还揣着热腾腾的五千两银票。
蝈蝈是墨连缨与墨连晔联手售卖的。那小笼子十分精致,蝈蝈还是堂堂靖王亲手抓捕的,小姐们不管爱不爱,便都买了一个耍玩。
灵珑按了按怀里的银票,忽然想起墨连玦“可要本王帮忙”的话,顿时失笑。他那般出众的样貌,即便不招摇,怕也引了不少小姐的心思,若真敢招摇过市,哼,她一定要将他的俊脸磋磨得不成人形才好。
“妹妹,你在笑什么?”
梅菲儿的话在耳边响起,灵珑连忙回神儿,尴尬地应道,“没,没什么。梅姐姐咱们快走吧,晌午未回梅兰阁,冰儿姐姐和翠浓姐姐定是想我了。”
梅菲儿狡黠地眨眨眼,却并不点破,只捏了捏灵珑的小脸,牵着她的小手朝着西岚宫而去。
夜里,灵珑辗转反侧,倒不是她真的择席,而是因为整个西岚宫都充斥着“极极极极”的叫声,吵得她不能安眠。
她捶了捶脑袋,欲哭无泪,她怎么把这茬儿给混忘了。那蝈蝈甚是抱团,一只叫唤,旁的也会跟着叫唤,这下子,西岚宫里怕有许多小姐彻夜难眠了。
灵珑叹口气,侧过身子念叨经史,经史于她最不耐烦,以往她念着念着便睡着了。
可是良久后,灵珑依旧瞪着头顶的窗幔发呆。她烦躁起身,就着微弱的月光瞥见了茶几上那个朱青色陶瓷的茶皿子。那是墨连玦下午给她的,说是要送给娘亲品尝的。
灵珑笑笑,想着墨连玦从脸颊一直红到耳际的羞涩,忍不住咬着被角哧哧地傻笑,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声音。
外间传来翠浓趿拉鞋子的声音,灵珑连忙噤声。
灵珑见翠浓将耳朵贴在门扉上听着屋里的动静,许久后又蹑手蹑脚地返回了榻上。
她悄悄松了口气,抱着膝盖发起了呆,奈何“极极极极”的声音实在太大,索性披了件外衫,直接开了窗户跃上了屋檐。
天色暗淡,没有月,亦没有星,只西岚宫余下几盏宫灯,于黯淡中跳跃着光亮。
灵珑将事先备好的绫罗碎带放进口里,呜呜咽咽地吹着,声音极小,极轻,传得却极远极深。
没一会儿,蝈蝈们终于不再鸣叫,西岚宫也彻底安静下来。
灵珑咧嘴笑笑,冲着那黯淡的宫灯摆了摆手,回身便准备跃下屋檐,却在抬脚之际,忍不住回身望去。
宫灯不及之处伫立着一道人影,正与她遥遥相望……
微弱的宫灯将灵珑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她咬咬下唇,不知道那人看了多久,又看到些什么,奈何对方仅是那么看着她,不动也不说,灵珑便也只好垂着手臂与他对望着。
夜风吹过,带来丝丝缕缕的寒凉,灵珑打了个寒颤,不由抬手搓了搓手臂。她看了那男子一眼,见他依然背手而立,安静寂寥地看着远方,提气纵跃,一个旋身便落到了窗棂下。
卧房的灯光并没有亮起,想来翠浓和冰儿并未被吵醒。
灵珑莞尔一笑,利落地翻身入内,随后便轻手轻脚地将窗棂放了下来。隔绝了室外的寒冷,也隔绝了那道笔直高挺的人影。
室内温暖舒适,灵珑躺在床上渐渐有了困意,她打了个呵欠,将身子略微蜷缩起来,恍然入梦之时,却于朦胧中听见有啸声从远处传来。
那啸声极轻极淡,却传得极深极远,灵珑瞬间清醒,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那曲子,并不十分优美,却是她方才奏给蝈蝈的引眠曲。
灵珑手脚麻利地掀了被子下床,推开窗户便跃到了屋顶上。
啸声呜咽呢喃,那黑影中的男子,正执着长啸缓缓吹奏。
灵珑顾不得其他,提气运起飞仙步,片刻功夫便来到了男子身旁。
男子停下啸声看着灵珑,灵珑亦看着她,不是,不是介修。
灵珑虽看不清楚对方的五官,可仅从轮廓上也能辨认,这不是她相处了十余年的师父。
灵珑难掩失落,哑着嗓子问道,“公子为何会吹奏这首曲子?”
男子将长啸握在手间,沉声道,“不过是现学现卖罢了!”
灵珑笑笑,抬眼问道,“公子可会吹奏《春江花月夜》吗?吹一曲好吗?”
男子颔首,“倒是新鲜,试一试何妨。”
《春江花月夜》多用古筝或者古琴弹奏,端得是曲调悠扬,意境深远。而用长啸来奏,却是婉转低吟、如泣如诉,竟将那聚散离合的愁绪突显得浓墨重彩了起来。
灵珑静静地坐在屋檐,慢慢吟诵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啸声戛然而止,灵珑转头问道,“公子缘何这早晚还未睡?”
男子道,“小姐又为何?”
灵珑笑,“蝈蝈太过吵闹,不得安枕罢了。”
“所以,你便让它们都睡了吗?”
灵珑颔首,“嗯。它们都睡了,我便能睡了。时候不早了,公子自该早些安睡,小女子这便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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