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郎点头,随即问道,“那吴泽便该如何?”
墨连玦摇头,“无须理会。明日本王便将证据呈交父皇,至于是否继续查探,倒要听取父皇的示下了。”
墨世钧皱眉道,“九哥,若皇叔父搁置不理,又该如何?”
墨连玦轻哼道,“世钧,父皇定然会搁置不理,除非迫在眉睫之事。本王之所以要派人留守武城郡,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真的起了山洪,武城郡覆灭之势已定,无论如何要将百姓提前撤离才好。”
墨世钧和孟之郎对视一眼,不由齐齐叹气。或许这事儿皇上早有臆断,这才派遣了惯常不与官员疏通的墨连玦前往查探。只是对于这般的查探结果,是严惩还是遮掩,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间罢了。
灵珑吃着烤肉,却将墨连玦等人的交谈听进了心里。武城郡是苍玄最大的郡县,若然真的发生山洪,后果不堪设想。何况,那么多的百姓,又岂是想撤离便能撤离的。
灵珑凝眉思索,唇边却忽然凑上来一个青花瓷酒杯。她抬眸一看,但见墨连玦正垂首看着她,“梅花酒,尝尝?”
灵珑就着墨连玦的手喝了一口,顿觉清香满腹、温热舒畅,不由挑眉轻笑道,“嗯,好喝。赶明儿我也要将埋在树下的梅花酒挖出来,倒要请靖王爷品鉴品鉴才好。”
墨连玦颔首,侧坐石桌旁,直接将灵珑揽到了膝盖上。
灵珑惊慌抬眸,但见墨世钧和孟之郎早已失了踪影,这才放心地靠在了墨连玦怀里,柔声问道,“可忧心?”
墨连玦将下巴抵在灵珑头顶,轻轻地点了点头,“嗯,忧心。权势争斗,自来便是百姓受苦。”
灵珑未曾言语,只揽紧了墨连玦的腰身,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少时,街道上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灵珑慌忙从墨连玦怀里爬起来,扯了扯他英俊的脸庞道,“墨连玦,我要回去了。”
墨连玦深深凝眉,揽紧灵珑的身子不肯撒手,“多留会子吧?”
灵珑轻笑,用小指挑着墨连玦的下巴道,“靖王爷,本小姐命你立即送本小姐回府。若然再晚了,仔细冰儿姐姐状告你私会良家妇女,定要打断了腿脚拉去铜雀街示众呢。”
墨连玦挑眉,眼见夜色深重,到底不再挽留,抱着灵珑便跃上了屋顶。
璃园里静谧异常,西竹屋的烛光却依然隐隐约约地跳跃着。
灵珑从墨连玦身上跃下,朝着他挥了挥小手,抬起步子便朝着西竹屋而去。
灵珑掀了帘子推门而入,果然见灵暄云端着绣棚刺绣,而灵暄若早已睡倒在一旁。
芬儿警醒抬眸,灵珑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便指了指窗外。
芬儿会意点头,悄悄弃了半成型的络子,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看见窗台下那袭窈窕的身影,连忙屈膝行礼道,“芬儿见过小姐。”
灵珑将芬儿扶起来,悄声问道,“平日里,云姐姐多早晚睡下?”
芬儿抬眸看了看窗棂,悠然叹气道,“平日里约莫二更天,这几日倒是操劳得晚了些。”
灵珑凝眉颔首道,“芬儿,去灶上传一品鸳鸯汤,就说是本小姐要喝的。仔细服侍云姐姐喝了,今夜便不准再绣了。”
芬儿浅笑屈膝道,“是,多谢小姐,奴婢这便去灶上吩咐”,说罢,脚步匆忙地奔西跨院而去。
灵珑暗暗点头,对这般聪慧能干的丫头多了几许赞赏。她转身回了主屋,但见偏房的烛火亮了又熄灭,便知是冰儿在回应她,不由摇头失笑,推开窗户便跃了进去。
灵珑从书架上将《禹贡》翻找出来,约略浏览片刻,便找到了武城郡的位置,竟在苍玄的正中央,其下首位便是素有“苍玄粮仓”之称的南阳郡和渔阳郡。
灵珑重重地呼口气,如此说来,武城郡一旦溃堤,南阳郡和渔阳郡皆会受到牵连,影响的范围却不仅仅是几个郡守那么简单了。
灵珑将《禹贡》摊在书桌上,略显烦躁地在卧房内踱着步子,少时,似终于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推开窗户便跃上了屋顶。
月光渐渐隐退了,却堪堪露出半边角牙,与那漫天的星星遥相呼应,倒真真是夜观星象的好时机。
灵珑默默计算着武城郡在星空的对照位置,然后眯着眼睛研看,但见月亮在端门外遮掩了金星,缓缓运行间,距离西门却越来越近,她悠然地叹口气,轻点屋檐便飘落在院落里。
芬儿端着汤膳回来,但见一袭白衣白裙的灵珑忽然落下,立时吓得跌倒在地,好在她双手端得稳当,否则那汤膳定要洒了出来。
灵珑眨眨眼,忙将芬儿扶起来,关切地问道,“芬儿,可摔着了?”
芬儿虚软地起身,嘟嘴抱怨道,“唔,小姐,奴婢没摔着,奴婢是吓着了。”
灵珑尴尬地笑笑,拍了拍芬儿的小脸道,“且去吧。服侍云姐姐喝了汤膳,便早些歇息。”
芬儿忙不迭点头,慌手慌脚地奔西竹屋而去。
灵珑失笑,伸出小指在唇间吹奏,少时便见一只家雀儿扑棱棱地落在屋檐上。她微笑挥手,那家雀儿便乖乖落在她腕上,还略带活泼地啄食着她的衣衫。
灵珑摸了摸家雀儿的头颅,闪身便回了卧房。
少时,那家雀儿便扑棱着翅膀奔东南方而去,灵珑也终究疲累地睡了过去。
墨连玦返回靖王府,倒也未曾回房,只端坐在凉亭里饮酒思考。
颜松端着几碟小菜过来,才要规劝几句饮酒伤身之类的话,却见儒雅俊俏的墨世钧与折扇飘摇的孟之郎去而复返。
颜松默默垂首行礼,与墨世钧和孟之郎各自备好了酒水,这才携了颜鹤远远候着。
墨世钧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挑眉笑道,“九哥,灵珑表妹可送走了?”
孟之郎用折扇敲打着右手,略带讥讽道,“明知故问。若然未曾送走,靖王爷哪有空闲搭理你我呀!兄弟总归是敌不过美人儿的,哎!”
墨连玦未曾理会二人的打趣,垂手端了酒杯,朝着二人举了举,随即仰了头颅一饮而尽。
墨世钧和孟之郎对视一眼,自然知晓墨连玦心内的焦虑,索性豪爽地干了杯中之酒。
三人正在皱眉沉思之际,却见一只家雀儿扑楞着翅膀而来。
墨世钧和孟之郎大呼惊奇,这早晚时辰,竟还有家雀儿乱飞。
孟之郎本打算抓了那家雀儿逗趣,却见它直接落到了墨连玦摊开的手掌心,还似娇似羞般蹭着墨连玦的手腕。
墨连玦难得温柔地抚了抚家雀儿的头颅,接着便从它脖颈间扯出一方用丝线缠绕的纸张,他将家雀儿扔到半空,打开纸条翻开来看,依然是那般娟秀的小字,他却忍不住激动地拍碎了石案。
孟之郎和墨世钧齐齐躲闪,奈何墨连玦这般疯狂来得突然,他二人依然被灰尘呛得灰头土脸。
墨世钧摆手挥了挥眼前的尘埃,凝眉问道,“九哥,出了何事?”
墨连玦勾唇浅笑道,“世钧,武城郡有救了”,说罢,便将那纸条递给了墨世钧。
墨世钧和孟之郎凑着脑袋看去,但见纸条上简简单单地写着一句话,“月掩金星,水患将至,一年为期”。
墨世钧沉吟片刻,忽然明白了墨连玦的意思。修缮堤坝约莫需要十个月的时间,若然这预言为真,而今便是迫在眉睫的时间了,皇叔父就算想搁置也不成了。
孟之郎呼啦一声打开折扇,优哉游哉地摇着,“本少爷果然是劳碌命。说罢,需要本少做什么?”
墨连玦拍了拍孟之郎的肩膀,颇为郑重道,“之郎,恐怕你要立刻返回唐县了。”
孟之郎无所谓地点头,兄弟三人仔细商议着细节。
天明时刻,但见墨连玦的汗血宝马从靖王府疾驰向南,那踢踏作响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寅时三刻,灵珑照例按时醒来,奈何昨晚睡得太迟,这会子竟有些迷糊地睁不开眼睛,索性懒怠练功,掩了被角复又睡去。
就在京都百姓未曾苏醒之际,乾帝却在朝堂上勃然大怒,“吴泽,你来告诉朕,唐县的堤坝到底如何,武城郡的水利到底如何?”
吴泽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皇上,坊间传闻不可作数。臣造访武城郡期间,武城郡的水利一直是完善疏通的,臣绝不相信明年崩坍之言啊,皇上。”
乾帝将奏折摔在吴泽的脸上,沉声反问道,“既然水利完善疏通,靖王爷查出的劣质石条和石锭是何处来的,难不成是用来扔石子玩的吗?你莫要告诉朕你不知道,唐县的县令曹寅本就是你举荐上任的,你以为朕不出门,朕便什么都不知晓吗?”
吴泽朝着乾帝重重磕头道,“皇上,臣不敢议论靖王爷之过,只是仅凭那所谓的得道僧人一句谣传的话,臣到底不敢认罪啊,皇上。曹寅是臣的下属不假,可臣与他并无交往,这劣质石料臣并不知晓,望皇上明察。”
工部尚书李兰山凝眉叩首道,“皇上,吴侍郎自然有督查不严之嫌疑,可是他的申诉却也不无道理。江湖云游人士,世外高人是有,可招摇撞骗的也不少,臣提议,还是打探清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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