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使劲点了点头,凑得更近了。
说好听了是生存之道,实际上也左不过是锦一总结的血一般的教训,零零散散说了一大堆也没说完,瑶儿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发了问,“可听说这宫里,最让人害怕的是东厂的人啊。”
锦一顿住,回道:“东厂只逮捕要犯,你一个小宫女,清清白白的,管你作甚?”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前几天不是还有个宫女还被灭了口么!而且听说一同被抓的还有个公公,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锦一反问道:“那你觉得东厂会留活口么?”
“不会。”她回答得倒是快,“不过我怎么还听说,虽然东厂的萧厂公素来心狠手辣,阴晴不定,可是绝不会杀一个人,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着去巴结巴结?”她揶揄道。
“这不是常听人提起,正好问问你么。”像是被说得戳中了心坎,瑶儿羞赧地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进宫时间不长,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就算真想巴结,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再说了,能让萧厂公这般对待的人,恐怕也不是我能高攀得了的。”
锦一还想说些什么,身子倒是不听使唤了,咳个不停。
“哎,你看我听得入了迷,竟把你还在生病的事给忘得精光。我不缠着你说话了,你快些躺好。”瑶儿赶忙扶她躺下,“对了,灶台上还热着粥呢,你饿么,我去给你盛碗来?”
也不等她回答,她就迈步往外走,却被锦一唤了一声,她回过头来,“怎么了,还不饿么?”
锦一微微仰着头,笑容不褪,只是声音咳得有些喑哑,问道:“你跟着皇后娘娘多久了?”
“嗯?”瑶儿被她这话弄得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你是说皇后娘娘么?当日来找我的是位公公,未曾听过此事和娘娘有关。”
这倒不是锦一凭空臆想出来的推测,因为她也本以为瑶儿不过是萧丞找来照看她的宫女,因为刚进宫没多久,所以比其他人更值得信任。
可她身上的衣服分明不是她屋里的,为何要撒谎,而且瑶儿真要是萧丞的人,就算从未和他打过交道,也断不会对他那么感兴趣,还想方设法套她的话,套的还不是她一个宫女会感兴趣的事儿。
思来想去,也只有皇后会做出这种事来,却不足为奇,说得过去。一来是担心那晚她真的听见了什么,二来是觉得萧丞没有要了她的命实属稀奇,所以派了个人来探探究竟。
锦一也不想和她对质,欲起身下**,“你带我去见皇后娘娘吧。”
“你这是要做什么?”瑶儿立马拦着她。
“皇后娘娘派你来,不就是想弄清楚我同萧厂公之间是何关系么?你没套出来什么,怎么和她交代?”锦一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支起身子,“娘娘若是一直对我心有怀疑,她心里不舒坦,我也过得寝食难安,还不如让我给她说明白了。”
见她还在犹豫不决,锦一也不为难她,“要是你不愿意,我自己去便是了。”
“你连走路都成问题,怕是还没走到坤宁宫就已经倒下了吧。”瑶儿啐了她几句,替她穿好了衣服和鞋子,搀着她下了**,“真没见过像你这样急着去送死的人。”
锦一不以为意,“我又未犯什么滔天大罪,何来送死之说?”
瑶儿只当锦一是死鸭子嘴硬,不再同她争论。反正照皇后娘娘的意思来看,若是能将她带到坤宁宫去,由娘娘亲自审问,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谁知等她俩走出屋时,正好看见萧丞迎面走来。锦一以为他只是路过此地罢了,便毕恭毕敬地低着头,等着他走过,然而他却站在了她们的面前。
一直假冒是奉萧丞之命的瑶儿自然是心虚不已的,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见他。要是待会儿被揭穿了,不仅皇后那儿没法交代,就连有没有命去见她都成问题了。
可是按理说,她又不是时常待在皇后的身边,萧丞应该认不得她,或许能够侥幸蒙混过去?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却听得萧丞说了话,“咱家还以为薛公公需再多静养几日,结果这么快就下了**。既然如此,那就随咱家走一遭。”
语气平常得和对他人别无两异,说完就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瑶儿错愕地望着萧丞的背影,心头还在七上八下的,没料到他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而且还没有追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甚至连看都未看一眼,像是根本不想知道她是何人,又是为何而来。
见他越走越远,眼看着就要追不上了,锦一推了推还一动不动的瑶儿,语气平平道:“快走吧。”
“这是去哪儿啊?”瑶儿还是不太敢跟上前,生怕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
“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锦一也猜不到萧丞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反正照着他的话做就不会出差错,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他想到了更好的让她受罚的法子吧。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萧丞把她带到了坤宁宫来。
正文 第9章 意绵长
天上堆满了铅灰色的云,阴晦得像是能塌下来似的,而坤宁宫嵌在这苍茫之中,就像是雪中的一滴血。
皇后似乎早已等候萧丞多时了,一听他到了就宣进了殿,表情却在看见他身后的锦一后微变。
殿内没留太多的人侍奉,锦一进去后,便跪在地上,诺诺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泰然自若地坐在宝座上,也没让她平身,等她跪着,看样子是不打算理睬她,转而问起了萧丞,道:“听闻近日朝中正值多事之秋,难得厂臣还能记得起来看本宫。怎么,厂臣带个奴才来是什么意思”
“娘娘前些日子不是让臣找个人么。”萧丞站在锦一的旁边,神色淡然,“臣给您带来了。”
皇后略思量,想起是宁妃的事,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啜了口清茶才继续道:“此前厂臣不是说,都交给你料理么?把人带来算什么意思?”
“臣念着娘娘前儿凤体违和,不愿娘娘再为些琐事伤神,这才自己做了些主。不想,却令娘娘对臣有些误会”闻言,萧丞的笑敛了几分,眉眼间也仿佛染了些许惆怅,“臣只是希望娘娘能体察臣,臣对娘娘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的确,在这件事上,皇后对他的做法多少是有些不认同的,能一了百了的事,何苦再留个活口来给她添堵呢。
其实说到底,她也是做贼心虚。此前宁妃那么一闹,多多少少令她心有不安。萧丞又不愿让自己插手,所以尽管她向来对他信任有加,也难免心怀芥蒂。
可是再看萧丞,他瞳仁清澈,全然没有半分欺瞒的模样。反倒是字字句句为自己着想,看来,真的是自己误会他了。
这么一想,皇后倒是对他愧疚起来。自己和她们陈氏都是靠着萧丞的扶持才能走到今天,于是起身朝他走去,示好道:“厂臣想到哪儿去了,本宫怎么会对你有误会。这个奴才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办事妥帖,本宫向来是知道的。”
“还是由娘娘亲自处置吧。”萧丞却没有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推脱道,“若是没别的事,臣先行告退了。”
皇后见他真的就走了,更觉得自己错怪了他,再转眼一看地上碍眼的锦一,全当都是因她而起,把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不悦地踢了踢她,“狗奴才,你倒是好好给本宫说说,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一身子弱,被她这一脚踢得倒在了地上,费力地重新跪好后,她的头伏得更低了些,老老实实地交代着。
“回禀娘娘,前些晚上奴才碰见了一名宫女,揪着奴才不放,说的净是侮辱娘娘的话。奴才虽没有那份荣幸,能侍奉娘娘,但娘娘是这大明的皇后,后宫之主,更是奴才的主子,有哪个奴才容得旁人说自己主子的不是,所以想将她带来,交给娘娘的,可是却被拦了下来,说是怎么能让这种事扰了娘娘的兴致,奴才也因此被罚了一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立刻来找您了。”
皇后本就是爱听些阿谀奉承的话,听她这么一说,怒气也消了消,描得精致的蛾眉微微一抬,问道:“那她是如何侮辱本宫的?”
锦一不慌不急,徐徐道:“娘娘,您就别取笑奴才了。奴才的脑子忙着装娘娘的好都装不下,哪还有地儿放她那些鬼话呢。”
这话果然讨了她的欢心,吃吃笑了起来,倒忘了罚她的事,“你这狗奴才,瞧着不起眼,说话却比那些废物顺耳多了。”
“是娘娘娴静端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颂赞,可惜奴才嘴拙,找不到任何能配得上娘娘的词。”
皇后被夸得飘飘然,掩着嘴笑个不停,“既然你一心向着本宫,那便留在这坤宁宫,伺候本宫吧。”
锦一一怔,委实没预料到这皇后会把自己留在她的身边,大概是马屁拍得用力过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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