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李文强家在当地算是很有名望的乡绅,但相比京中的贵族自然还差得远,但李文强是春闱放榜之后才将家眷接来的,李素素来了就赶上琼林宴,还没有机会了解京中的情势。自以为她父亲是正经第二名的榜眼,陶少成只是被皇上点的探花,名次比她父亲还低了好几名,对陶梦阮就有些轻视,道:“父亲可不信这些,考中功名靠的都是真本事,只是听说云华寺的桃花正好,所以母亲带我来看桃花的。”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在讥讽陶少成运气好,被点了探花,不是真本事。陶梦阮听出来了,却没有跟小姑娘争这种事情的心思,笑笑道:“李姑娘说得对,这桃花开得正好,李姑娘正好做些诗作,也可以送给好友姐妹。”
陶梦阮当然知道李素素在京城没什么朋友姐妹,更知道那天争强好胜得罪了不少小姑娘,但就是故意那么说的。一考定终身的时代,说真的,运气占很大的成分,然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谁就能说李文强考中第二名没有运气的成分?更何况,拿你爹四十多岁考中榜眼,跟她哥二十出头考中第六名比较,到底谁比较没本事啊!
李素素自诩聪慧过人,哪能听不出陶梦阮话里看笑话的意思,哼了一声走开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连忙跟上去,不太像她家丫头,大约是堂表姐妹。
“梦阮妹妹,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陶梦娟微微皱眉,她素来是忍让的性格。
陶梦阮却撇撇嘴,道:“她讥讽我哥哥,我若是什么表示都没有,才是可笑。她不过是个刚刚考中的榜眼的女儿,我父亲却是正四品巡抚,哪有让她欺负的道理!”
陶梦娟一愣。
陶梦阮叹了口气,道:“梦娟姐,我当你是姐妹才对你说的,在京城中,谁长得好,谁才华好,谁名声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站在什么位置。站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这是我外祖母教我的,所以,什么事不是忍让就可以的,就像刚才那位李姑娘,我就算忍让,她也不会对我好,既然如此,又何必委屈自己?”
陶梦娟抿着唇,没有说话。陶梦阮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好了,今日出来玩的,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了,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有个池子,可以喂鱼。”
陶梦阮说这些,也是提醒陶梦娟。陶梦娟家只有陶少宇一个考中了从进士,管氏又是有意为陶梦娟定亲事的,陶梦阮比较担心,母女两或是心急,或是为了陶少宇的前途,而选择急功近利。嫁入高门未必不好,可嫁入高门还是陶梦娟这样忍让的性子,或者,再有些心虚没底气,最后必定要让人欺负死。
陶梦娟心有些乱,被陶梦阮拉着往前面走。两人走后,桃林中冒出两名男子,其中贵公子打扮的一人,赫然便是那位东洋王子,另一人看上去是侍卫的模样,微微垂着头,不曾发话。
那东洋王子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在另一手上轻轻敲打着,低声道:“站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有意思!她就是司连瑾的未婚妻?”口中说的,分明是字正腔圆汉语。
“是!”那侍卫也低声地应着,“韩公子,现在当如何做?”
提到这个,那东洋王子,应该说韩公子脸色又难看了一层。他掳了东洋王子,接着专门易容成东洋王子的模样混到京城来,目的就是司连瑾的未婚妻。司连瑾与之前镇压海寇的东南官吏不同。司连瑾软硬不吃,甚至断粮劫财对司连瑾都没有用,还让对方强行开出了一条商路,对他们海寇自然大为不利。而大老远到京城对司连瑾的未婚妻下手,也是他们招架不住节节败退之下想出的招数,未婚妻出了事,本质上影响不到司连瑾,但可以从名誉上迂回战术,让朝廷换掉司连瑾,而新来的将领,想来不会比司连瑾更难对付。
这个计划能达到多少目的不好说,当然,计策不成功,他们还可以从东洋使者身上做文章,但一来就失利,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值得开心的事。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宴请的宴会上,以不知情为由,求娶陶梦阮,当然,陶梦阮已经定亲了,未婚夫还在外面领兵打仗,皇帝只要不傻,都不会将陶梦阮嫁过去。然而他又不是真的外国人,他很清楚天朝对于女子的苛刻,别的还好,在这上面的污点,哪怕不是陶梦阮的错,也会放在陶梦阮身上,尤其是未来婆家,就算达不到影响司连瑾的目的,添添堵是可以的。
然而,这个并不算难的计策,却毁在那个半吊子的翻译头上。他分明说的是最美的,他一个外国王子轻浮无所谓,可陶梦阮一旦给人轻浮的形象,问题就大了,可那翻译偏偏说成最有才华的,就将那么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塞了过来。
韩公子想起来又气了一回,心知无用又压了回去,向身边的男子道:“按照第二个计划,我们去会会那位陶姑娘!”
“是!”护卫应了一声,便自去准备。
陶梦阮拉着陶梦娟去看了一回鱼,算着时间差不多该是午膳的时候了,便一起去斋堂用膳,才走没多远又瞧见李素素。陶梦阮不想跟她说话,索性绕了绕道,两人绕过桃花林旁边假山,从另一面回去。
这条路有些远,走的人少些,路边却长了不少野花,不远处还有一处厢房,陶梦阮曾问过葛婧,听说是寺里用来存放摘下来的果子的。云华寺虽然香客如云,也算比较富裕的寺庙,但寺里秉持着一贯的勤俭作风,在后山开了果园,还有几处菜田。菜田基本就供应寺里,果子除了寺里用一些,以及招待往来的香客还有余,就都收起来,做成果干,也用来招待香客。
陶梦娟头回来,有些奇怪道:“这边不是果园吗?难道寺里还有专门看果园的僧人?”
陶梦阮闻言,便解释了一回,陶梦娟却依然皱着眉,道:“这两天应当没有收回来的果子才对,可梦阮妹妹,你没闻到食物腐烂的味道吗?”
陶梦阮闻言细细嗅了一下,还真是,有些惊讶道:“梦娟姐,这么一点味道,我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你竟然闻到了!”
陶梦娟微微抿了唇,道:“我父亲有个妾室不受宠,有次病了,连她的孩子也过了病气,府上下人欺主,将饭菜送去便不管了,母子两个差点饿死。我路过闻到酸腐的味道,进去看才知道事情。后来就多留意了些,就怕一不留神出了事。我那些庶母也就罢了,庶出的弟妹总也是血脉相连的,何况,若真出了事,还要牵连到母亲和哥哥。”
陶梦阮闻言皱起眉头,陶梦娟道:“会不会……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陶梦阮摇头,道:“梦娟姐,这不是家里,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们这样冒冒失失的跑去看也不好。这样吧,我们往前面去,请个小师傅过来看看。”
“可他们会来么?”陶梦娟有些犹豫,这点味道,在许多人看来只是小事罢了,真会让人去看?
“梦娟姐,云华寺来往的,除了寻常人家来上香还愿,京中富贵人家也常来走动。在寻常人看来只是点小事,若真到了贵人面前,可不是小事,你放心,只要我们一提,他们必定派人来看。若是不成,我们只道贵重的物件丢在这边,他们还能不帮忙找?”陶梦阮笑着,陶梦娟性子好,既柔和又善良,只是大约堂伯母从前忙着跟小妾斗去了,养得陶梦娟柔韧有余,机敏不足。
陶梦娟点了头,这才同陶梦阮一道离开。
两人走到前面,寻了个扫地的小和尚,道后面厢房那边一股酸腐味道难闻得很,叫他们收拾收拾。那小和尚吓坏了,连忙去寻管事的师兄,这些天往来还愿的人多,寺里在卫生清洁这种事情上难免有些荒疏,但让香客投诉了可不是小事,那小和尚一点都不敢耽误,就连忙去报告。
陶梦阮抬了抬下巴,道:“喏,这不是去了吗?梦娟姐就不用担心了!”
陶梦娟点了点头,看陶梦阮走在前面,心里有些羡慕。她羡慕陶梦阮有父母兄弟疼爱,可以无忧无虑的做自己想做的事,羡慕陶梦阮稳稳当当的定下了人人羡慕的亲事,那定了亲的未婚夫还格外的重视她,更羡慕陶梦阮行事间的洒脱自如。只是,也仅仅是羡慕罢了,她与陶梦阮性格不同,经历不同,处境不同,她羡慕却学不来那份洒脱自如。
两人一道走到斋堂时,葛氏等人已经坐下,斋堂中还有其他人。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何况大家都是亲戚好友一道来的,也不必避讳什么,陶少成和陶少宇也同她们坐在一起,旁边不远就是李榜眼一家。
陶梦阮看了一眼,李文强没来,两名十八九岁的男子陪着两名妇人坐着,其中一个是李文强的妻子黄氏,另一人上次没有见到,陶梦阮不认得,却没见李素素姐妹几个。
陶梦阮那时见李素素是往小池塘那边走的,看样子李家人也都知道,并没有等李素素姐妹,就先开始用斋饭。
陶梦阮只看了一眼,注意力便又回到面前的斋饭上面。云华寺的斋饭是出了名的好吃,尤其这个季节,山里的野菜长出来了,更是别有一番风味。葛氏给陶梦阮添了些菜,道:“用了膳,可以在厢房歇一歇,午后还有一场大师的讲经,娘和你伯母听了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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