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妆扯扯他袖口,蓄意做疑惑状,“没有?”
“别闹。”乔钺扯过她扯着衣袖乱晃动的手,阻止道。
容妆悻悻然收回手,敛下了玩闹之意,起身拉起乔钺的胳膊,轻声道:“陪我去窗边儿站一会吧。”
乔钺抬眸凝着她的眸,点了点头,起身随着她来到窗边,夜凉如水,月将圆,洒银辉,透过窗棂丝丝缕缕投递在容妆和乔钺的身前,发间,蒙上一层流光潋滟。
容妆淡淡启唇,音如微凉而清澈,“我的孩子不会白白失去,我受过的伤害,该还回来的,我必要讨回来,谁欠我的,我也绝不放过,叶羽铮在出事那日离宫并非偶然,有人蓄意而为,前者还有紫薯糕小箬事件,推倒我的内监,这一切造成的后果,总要有人承担,我不要一个人承受痛苦,那些幕后的凶手,绝不让她们逍遥。”
“我知道,我看过御医院档录。”乔钺侧目望她的侧脸,又将目光望向天际皓月,“不消你说,那也是我的孩子,一切有我在,别急。”
“嗯,我知道。”容妆浅浅一勾唇,神色淡漠而迷离,素手扶着窗框,有一丝冷意,她贴近了乔钺的身侧,挽起他的手臂,“幸好。”
“什么?”乔钺看她,不解而问,容妆说,“幸好我有你。”
乔钺没有说话,抬手抚上她的鬓发,一同看向天边,万里月光皎洁如水。
第65章 是夜不寐
乔钺没有留宿在红妆阁,而是回了宣宸殿独寝,大抵是容妆的话勾起了他心里不愿提及的一面痛苦。
但乔钺的话无疑不是给容妆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知道,乔钺也恨,乔钺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白白失去,白白成为害怕触及的遗憾。
如今只是时间和证据的问题,不急,她容妆不急,她向来沉得住气,哪怕再恨,哪怕夜里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忍受痛楚。
容衿的事情,容妆阻止了容徵,不让他告诉战场浴血奋战的容策,怕他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全军将士便没了主心骨,定会军心涣散,要告诉,不是这个时候。
容妆想,待容策大军凯旋而归,她会亲口告诉他,亲口安慰他,哪怕她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但是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
洪涝水患之事传来消息,大体已无恙,苏炀虽然不得乔钺的心,但到底也算立了一功,又失去了身怀有孕的容衿,而乔钺待元旖也早没了兴趣,千霁宫的势头自从容妆离开后,已经不得圣心,早已消沉,苏令芜的风光,越发的重。
容妆也明白,苏令芜必将对付她,阖宫都知道乔钺是怎样待容妆,哪怕尚未封妃,外头已有流言渐渐浮起,道是容妆乃乔钺心上的人,日日相伴的感情之重不是后宫嫔妃可以比。
这样的话在后宫里就如同刀子匕首,而那群女人,就是拿着匕首的人,无一不是对着容妆。
容妆如今却丝毫不想去理会,能躲开的绝不逞强去针锋相对。
她只想尽快找出那幕后害死她孩子和容衿的凶手,找出证据,也让那个人,体会体会世间的痛苦,让她后悔,所做的一切恶事。
是,她容妆不是良善之辈,后宫里就没有人是良善之人,害她的人,必将报之。
皓月当空,流光千里。
容妆沐浴过后,披着寝衣坐在梳妆台前,姚姑姑拂晓等早去睡了,阁里只留阿萦伺候,一灯如豆的光亮掩映在旁,容妆神思早远,一点点过滤着一切的事情,想着应对之法,但奈何,今日提及那些伤痛,又仿佛揭开了心里的伤疤,蒙上一层晦暗难安。
阿萦站在容妆身后,为她梳理着尚未完全干好的发丝,阿萦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姐姐,皇上是不是快给你一个名分了……”
容妆闻言,蓦地眉头蹙起,从镂花铜镜里看阿萦,眼神寒凉,阿萦咬着嘴唇,拿着梳子的手一抖,戳痛了容妆。
容妆意识过来,淡淡的回了一句:“大概吧。”
然而心里早已波澜翻涌,名分?嫔妃,还是皇后?
有了这个名分,她容妆就再也不是自由之身,哪怕如今也不是,但到底有些事,还是可以随心而行,若是一旦冠上那个名分,是不是意味着,从此她不得不勾心斗角,不得不和三千繁花一起,分享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她心上的那个人,那么,掺杂了这样的利益牵绊,荣耀瑶华,这样的感情,还纯粹么,还能纯粹么。
阿萦见容妆的面色越发黯然,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便没有再敢开口说什么。
容妆半回过身子,青丝从阿萦梳子里幽幽滑落,散落在背后,容妆拍拍她的手,勉强一笑,示意无碍。
阿萦这才心神稳定了,询道:“姐姐,是不是怕?”
容妆回过身,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开口道:“是有一些。”
阿萦安慰的一笑,“姐姐别怕,依我看,有皇上在,姐姐什么都不用怕,姐姐难道不觉得,你已经很幸福了吗,你不需要像各宫娘娘一样,费尽心思去争夺圣宠,也不需要去揣测圣心。”阿萦抬头,手上一停滞,目光望进铜镜里,与容妆目光相撞,阿萦眉眼含笑,双颊梨涡极是可爱,她说:“因为皇上什么都会告诉姐姐,不让姐姐费心去猜,那些嫔妃们费尽心机争夺皇上一点点的宠爱,皇上却完完整整的给了姐姐,普天之下所有臣民都要避讳的帝王名讳,那样荣耀的两个字却被姐姐随意的叫着,唤着,姐姐你说,你是不是很幸福?”
直到阿萦说完这一番话,容妆都没有回过神来,一句一句的细细品味着,阿萦说的,也并没有错。
她不幸福吗?可乔钺给她的爱和护,从没给过任何人。
她幸福吗?可身处这无尽深宫,命不由己,身不由己。
外头的风突然大了,梳妆台两侧的珠帘玉幕泠泠晃动,相互撞出动听的音色,阿萦放下梳子,过去关了窗。
容妆勾了勾唇,缦然笑道:“阿萦心思,倒是重了。”
本事一句不经心的话,然而,阿萦此时正扶着窗子的手,突然一顿,旋即恢复如常,回过身子笑道:“还不是在姐姐身边看得多了。”
容妆将目光投递到她的方向,问道:“阿萦,你觉得封铭如何?”
阿萦闻言,柳眉一蹙,旋即笑道:“不错啊,年轻有为,武功又高,很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容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阿萦却旋即再添了一句,“可是姐姐,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这些天里我不是看不出,你有意撮合我们二人,可我倒觉得,我配不上他,所以姐姐,不要为我劳神了。”
容妆想了想,低声道:“哪有配得上配不上,只要封铭觉得你配得上,天底下就没有人有资格说你配不上,不是么?”末了,又加了一句,“此事又不急,不要定论过早,日久见人心,也见人情,且待一阵吧。”
阿萦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将一切打点好,出了阁,容妆身子掩在夏季单薄的被子里,神思倦怠,阖眼却不寐,不由自主的回忆着阿萦的话。
外头的风又大了,吹得静夜陡然生了骇人,扰的人不得安睡,乔钺的生辰在即,各宫献上的礼数定然少不得一拼,谁都想着博得乔钺一喜。
那么她该送些什么,是该考虑了。
第66章 乔钺生辰
八月十五,江山节,乔钺生辰,亦是中秋团圆节。
依然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万里碧空漂浮着几缕云丝,恰恰是极好的点缀了晴空,有和煦的微风飒飒,吹得人舒爽,不燥不热。
时有鸿雁翱翔于九重宫阙的上空,破晓莺啼伴乐鸣,震九霄,慑寰宇。
羽鄣帘沉,玉阶金瓦,堆砌成的金碧薄凉的是人心,湮灭的是真情。
霁日醉暖,曛曛漾漾,翠幄华垣,瑞霭冉冉,檀香烟溶。
帝王之尊,八佾庭舞,檀板金樽,箜篌霓裳,华章起,千秋盛。
宣宸殿前广庭,高台置九龙金椅,众臣行最隆重的拜礼,稽首三拜三叩,齐呼万岁无极。
许诣矗立在乔钺身侧,唱礼平身,逢时擢升官阶,做赏赐,民间畅乐三日,官民同欢。
容妆身姿掩在后宫女眷间,随着礼官的指引同她们一众起伏跪拜,拜礼行过后,众臣依序送上贺礼贺言。
无非是国泰民安,昌盛繁荣等等台面上的话,乔钺并不在意,这等事也是能敷衍则得过且过,他在意的,只是那一个人的而已。
乔钺的目光流散在众人间,那道身影是烙印在心底的,只是扫过,目光便随着落到容妆身上。
容妆今日难得穿的极为正式,一袭菖蒲紫,墨绛为边的曳地深衣,整个人和素日里完全两样,素日里容妆喜欢着浅色衣衫,人便清澈灵透。
此刻,清如水不再,而妩媚端庄却盖过了那群浓墨重彩的女人万千。
她是那样美,乔钺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昭灼的盯着容妆的方向,哪怕距离遥远,并不能看清她的神色,只是一个轮廓便够加重他的执念绵长。
嫔妃献礼,各姝巧笑倩兮,所奉无非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当然,平淡无奇里,也不乏出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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