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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阙君侧 (洛永锦)


  如今乔钺继位之后,殿外皆由他潜府时的护卫巡夜,也就不需要宫人了。
  如今容妆便是坐在宣裕殿的窗牖墙边,坐着矮凳手拿着手炉暖着。
  大殿内唯闻玉漏细声,乔钺喘息声轻的微不可闻。
  明纱帘帐垂落在龙床边,隐约可见里面乔钺一袭墨黑寝衣的轮廓。
  容妆的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就那样看着他。
  乔钺却仿佛能察觉她的目光一般,乍然的撩起帘帐,从里面扔出一袭黑黄相间的薄衾。
  容妆愣神的看着瞬间发生的这一幕,撇撇嘴,俯身爬过去捡在手里,盖在身上。
  并没有立刻生出暖意,却有莫名的安全感传来,素手攥紧了薄衾边缘,细腻充实的触感,唇角不由得漾起一丝弧度。
  不知何时,紧紧攥着它沉睡到梦中。
  而梦里,是金戈铁马、狼烟四起的战场,她的父亲容策拿着玄铁利戟杀敌无数,血溅四方。
  呐喊擂鼓声与厮杀哀嚎声掺杂在一起,犹如,人间炼狱。
  容妆还梦到了,容策被敌军将领一箭射穿了心脏。
  就在这时,容妆嘶喊了一声‘爹’,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
  薄衾脱落到腿上,额上有细细的薄汗沁出,容妆抬手擦拭,已有凉薄感,看来梦里已绷紧了心弦许久。
  容妆喘着粗气,眼里隐隐有泪氤氲。
  乔钺早被她惊醒,下床,走到她身边。
  夜未央,殿里漆黑一片。
  借着外面映进来的朦胧月色,容妆看见人影走向自己,遂拉起薄衾,跪到地面,颤道:“奴婢无心惊扰皇上,请皇上恕罪。”
  乔钺蹲在她面前,蹙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容妆长长吁了一口气,垂着头道:“我梦到了……父亲战死沙场……”
  容妆抬头,望他,泪眼朦胧,回想起那一幕,容妆惊魂未定,万般酸涩攀上心头,让她眼睛酸的不行,仿佛只有流出泪来才能得以解脱。
  静默片刻,乔钺猛地拉起容妆的胳膊,着力向里边拽,直接把她推到龙床上,旋即自己上去,把她推到里面。
  绘着山河锦绣的锦被扔过一半给她,容妆怔怔的看着他黑暗中的身影,没有说话,而是在他身边躺下来。
  他能给她安全感。
  她不会去拒绝。
  这时,乔钺低声道:“你安心睡吧。”
  声音咫尺传入耳际,在静默大殿里显得空朦,但低沉有力。
  他是天子,有他在身边,能镇一切不安,容妆不再怕,不再惧。
  不会再做恶梦。
  容妆侧身面对他,见他面容冲上的睡着,微微起伏的胸膛隔着被子依稀可见。
  而她和他,盖着一个被子,这山河锦绣被,是阑廷帝王御用,旁人哪里沾染得。
  乔钺与她之间保持着距离,没有碰她一丝一毫。
  容妆闭上眼睛,心里出奇的安稳沉静。
  一夜好眠,再无梦扰。
  夜里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天光初明时,天色铅白却无风,轻雾如烟绕空,疏雪点点落。
  阑廷历来三日一朝,自乔钺登基后更为两日一朝,今日并不是上朝之日,乔钺尚未醒来。
  容妆早醒惯了的,轻巧下了床。
  说来她也觉得怪异,原本换了地方她是睡不踏实的,但昨晚却是整夜安眠,直到早晨惯性醒来。
  回了寝阁盥洗过后,回到宣裕殿,彼时乔钺已起身,端坐在床边。
  容妆施礼后,召来在外等待的众宫人,伺候乔钺巾栉着衣。
  容妆特别佩服乔钺与自己,她和他是那样默契,默契到无论发生怎样非同寻常的事情,她与乔钺都能够若无其事的坦然以对。
  就仿佛发生过的事情都是幻觉,不存在一般。
  那两次突如其来的吻是如此,如今莫名而来的关心亦是如此。
  事情过后便沉寂在流逝的时光里,谁都不会去主动提及分毫。
  近日朝务冗杂,乔钺在宣宸殿呆了一整日,接见诸多外臣,容妆便只能在内殿外守着。
  一整日下来已是疲乏倦怠,回到寝阁以后,忙坐在椅上小憩。
  目光落到桌上的流年酒,还是昨日剩下的,如果再这样放置下去,怕就不能入口了。
  容妆拿起酒壶倒了一杯,凝着酒液流淌,神思渐渐悠远。
  回想起昨夜那一梦,心下还是一惊,那样残甲埋骨的屠戮疆场,她从没见过真实的场景,却梦的那样入骨三分。
  落到容策身上那一箭,血光四溅,容妆后怕,喝酒镇定是不错的办法,容妆执酒杯至唇边,猛地饮下。
  再倒,一杯,两杯。
  她止住了手,突然想到不能再耽搁了,今日还要继续守夜,于是匆忙起身,从壁橱里拿出一件深蓝披风,抵着一路绒雪翩飞来到宣裕殿。
  细玉丝边画屏在灯火下闪着光点,乔钺坐在青玉案前,手中握着暗色折子,那是军情奏折。
  乔钺抬眸唤道:“你过来。”
  容妆依言走至案边,乔钺道:“有所思方有所梦,你是太惦记容策。”
  说罢,乔钺将手里的折子一掷在旁,道:“这是边关传来的折子,我阑廷大军顺利夺回沧国占据的边城,歼敌万计。”
  容妆冁然而笑,对乔钺道:“谢皇上告知。”
  乔钺扫了她一眼道:“免得你整日悬心,守个夜都做不好。”
  容妆轻笑,正想答言,腹中疼痛来的突兀,让她站稳不住,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乔钺见状,两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唤道:“容妆,容妆!”
  容妆只觉得腹中绞痛越来越重,她此生从未如此痛过,哪怕那次中箭,都未曾如此痛的让她几近窒息。
  容妆再也忍不住,口中溢出了声音,由尖细到低沉,一声声唤着痛。
  乔钺的心惊颤,扯着容妆的胳膊,让她靠在他的腿上,大喊道:“传御医!传御医!”
  乔钺打横抱起容妆,在她的嘶喊声中,将她放在了里侧龙床之上,容妆极力忍住,不想喊出口,可是那股痛意却怎么也不允她消停片刻,不出一会儿,容妆的额头已经沁出一层一层的薄汗,嘴唇早由最初的红润变得苍白。
  乔钺攥着她的手,试图让她不要乱动,容妆已经喊得声嘶力竭,再也没有力气说话。
  容妆心中却浮上一片苦涩,腹痛的严重时她胡乱的踢着,哪怕是乔钺抱起她时都不曾停住半分。
  她的容颜亦因痛而纠在一起的扭曲模样,尽数被乔钺看在眼里。
  想必这么多年来,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这幅容态尽失的画面吧。
  而乔钺紧蹙的眉头似不悦似,忧色。
  
  第27章 诛杀宫人
  
  叶羽铮来的很快,他到来的时候,见容妆躺在龙床之上,不由暗暗吃惊,但旋即按下心绪,急忙给容妆把脉。
  而后跪地道:“皇上,此乃中毒之象。”
  “中毒?”乔钺眉头紧紧的皱起,语气不可置信的问。
  “正是。”
  “救她,立刻!”乔钺突然大喊,叶羽铮连连称“是”。
  许诣原还在养病,被此事一惊动说什么也稳不住了,一边也挺惦着容妆,便赶着就回了宣裕殿伺候。
  乔钺站立在床边,许诣守在一旁,劝慰道:“皇上,您可别着急,有叶御医在容妆一定没事。”
  乔钺强定心神,沉声道:“你立刻给朕查,她怎么会中毒。”
  半个时辰以后,许诣回到宣裕殿,一众宫人在外守候。
  许诣将莲纹酒壶呈上,并道:“皇上,奴才带人去容妆寝房里检验过,用银片试过,这酒有毒!”
  “快!给叶羽铮看看!”乔钺急促道。
  “是。”许诣匆匆将酒壶递过去,叶羽铮接过去检查后蹙眉道:“已与酒融合,虽知道有毒,但已经检查不出到底是何毒。”
  “她如何?”乔钺盯着床上安静下来的容妆。
  “微臣已施针让容妆失去意识。”叶羽铮将酒壶放到许诣端着的托盘中,“下毒之人何其恶毒,这毒吃下去并不会直接要人命,而是一点点散进五脏六腑,让人全身疼痛窒息,最后才毙命。”
  “宫中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乔钺阴沉着脸问道。
  “这毒药必不是宫里的,是由外面带进来的,幸好溶入酒中药性已随着散发,而容妆所食分量又不多,微臣可施以银针将毒素顺出,而后以药材与食物细细调养滋补,当无大碍。”
  “你确定?”
  “微臣确定。”
  乔钺暗暗舒了一口气,冷道:“从今以后你就负责她,给朕治好了则无事,否则朕饶不了你。”
  “是,哪怕皇上不吩咐,微臣也必尽全力救治容妆。”
  听他如此说,乔钺方仔细回忆起,叶羽铮与容妆乃是青梅竹马之谊,怎会不尽心,如此也更能安心,遂道:“去做你的事。”
  “是。”
  叶羽铮去亲自督促着宫人煎药,一丝一毫不敢懈怠,细致如斯。
  容妆面白如纸,安静的躺在里面,闭紧的双眼眼角还似有水润,苍白的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长发散乱的披散在身下,脸颊旁的鬓发已有几缕湿润,紧贴在苍白的容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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