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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阙君侧 (洛永锦)


  果不其然,不待乔钺发话,元麓继续道:“吾妹不求后位,亦不求高位,只愿君上赐个身份即可。”
  容妆心里不禁冷笑,元麓说这话,分明是蓄意而为,大概他以为祁国虽是阑廷附属国,但到底是一国之尊,他的公主妹妹嫁到阑廷,乔钺必然不会给个低微身份,那样岂非伤了关系,谁都过意不去?所以,他在欲擒故纵。
  既然容妆能看得出来,那么乔钺自然也能看得分明,所以容妆丝毫不用去担忧。
  乔钺笑道:“祁王如此厚礼,可是有求于朕?”乔钺的一语道破,亦是容妆心中所疑问。
  元麓亦笑的灿然,“君上英明,本王希望您答应,在位期间不对我祁国兵戈相向。”
  容妆知道,乔钺会答应,这是有益无害的事,任谁都不会为此小事而伤了两方的平衡关系。
  所以,乔钺应允此事就在意料之中。
  如今,阖宫都在等待,等待这位承衍帝的第一位嫔妃,入住阑廷宫。
  翌日,祁国宓靖长公主入宫觐见。
  那女子清影如水,温婉有礼,与她兄长祁王颇为相似,姿态曼妙娴静,若柔云出岫。
  她站在殿下,对乔钺盈盈跪拜,珠摇玉幌间女子声音泠然,“祁国宓靖长公主元旖参见阑廷承衍帝陛下。”
  女子皎若朝霞,细长的眉眼带着三分冶艳,笑意温和恬然,灼灼的凝视着乔钺,丝毫没有扭捏矫柔之态。
  容妆细细观察着,乔钺凝视她的神色无波无澜,仿佛毫无触动。
  三日后,祁国宓靖长公主元旖正式入宫,行嫔妃册封礼。
  乔钺亲自赐号,谨。谨守本分,谨言慎行的谨。
  至于位份,从五品的嫔位,并不是很高的位份。
  祁王失算了,但他只能闭口不言,谁让他自己所说无意位份高低,谁让他揣测错了乔钺的君心。
  容妆则明白,乔钺是在恩威并施,一面答允祁王的请求,给了他面子,不至于让他难堪。
  按理说附属国公主入宫即便封妃也不为过,可乔钺偏偏没有这么做,那是给了祁王一个提醒,阑廷只接受人请求,而不受人掣肘。
  翌日。
  谨嫔元旖按例给太后、太妃请安,然后来到宣宸殿,请求陪伴乔钺。
  彼时乔钺正在批阅奏折,赤金桌案上堆叠层层。
  容妆伫立在旁研墨,乔钺眼睛盯着奏折,略带懒散般开口道:“你觉得那谨嫔元旖如何?”
  容妆淡淡的窥了他一眼,“应是灵动聪慧之人,但不乏傲气。皇上可是不放心?”
  “不放心?既然朕让她入宫,就不怕她兴风作浪,他们兄妹二人皆是睿智之人,一则祁王的确惧怕,朕新继位,他不知朕的脾气秉性,当然会怕朕出兵攻打祁国,二则他将元旖送入后宫,也是希望能通过她探得朕的心思,以备万全。”
  乔钺说着看向容妆,微勾勒的唇角含着一丝不屑,“至于元麓,亲妹妹都能作为棋子,倒是个心思深重之人。”
  “的确。”容妆神思幽幽,手腕缓缓旋转着,研着浓墨于砚中。
  正值午后,光影正好,容妆抬眼,见整扇窗牖都被漾上一层暖金,令人打心底感觉此刻的时光温润而静好。
  但许诣突然而来的话,抹杀了这宁静光景给予的一切美好之色。
  他进入内殿通报道:“皇上,谨嫔娘娘求见。”
  容妆神色有一霎的凝滞,旋即垂眸。
  乔钺头未抬,直道:“请进来。”
  元旖入内,莲步悠然,行了个寻常礼,只俯身道:“参见君……”
  乔钺抬眸,定定凝她。
  附属国称呼阑廷皇帝皆为君上以做区分内外,容妆听此言微惊,谨嫔不该犯这低等错误,或许她是在试探乔钺对她的耐性与隐忍程度?
  元旖婉柔笑道:“参见皇上。”
  “一时出错无妨,只要引以为戒即可。”乔钺抬眸望着她,漠然的神色渐渐转变,细润的笑了。
  容妆的唇角亦勾起,只是和乔钺的弧度大不相同,她是冷的。
  元旖望了一眼容妆,满目傲然。
  容妆当即俯身道:“见过谨嫔娘娘。”
  元旖盈盈走过来,容妆退后两步让出位置,元旖边继续研墨,边凑近乔钺,气息如兰:“元旖记住了,皇上。”
  乔钺没答言,扫了一眼容妆,继而低头全神贯注的批阅奏章,狼毫挥舞,自如行云流水。
  容妆在侧静静的看了一眼二人,退出殿内,缄默无言。
  有人代替她去劳累,何乐不为?
  天际骄阳金光堪破寒冷,有人心里寂静如斯。
  
  第13章 胭脂孑舞
  
  三日后。
  乔钺设宴,宴请众王,百官作陪。
  地为和睦宫苑,为宫宴之地。
  是夜浓如墨。
  皎月倾泻着淡淡银辉。
  丝竹管弦,乐舞笙歌欢,觥筹交错,曲水流觞。
  悠远的和睦长殿,雕栏玉砌,青炉熏暖,地布银丝毯,一步相隔间立着一方瓷瓶,簇着红梅娇艳,远目一片碧嫣似锦。
  两侧鲜衣宫婢成排,素手持玉灯,柔光潋滟。
  宫苑内早撒过香末,幽香弥漫*。
  各色锦绣衣袂翩翩迎风展,繁华逦迤。
  乔钺端坐明殿正位。容妆立于身侧,持着银纹嵌明月珠酒壶,缓缓斟酒。
  静静瞩着百官叩拜,聆着万岁声声如雷。
  祁王元麓起身,广袖流云,持杯朗声:“恭祝阑廷国祚永延,君上长乐永安。”
  “本王祝阑廷国运昌盛。”说话的男子位临祁王,金丝团龙纹紫袍昭示着身份,他是附属国之一,沧王,赫钦。
  乔钺执杯淡笑,扫视二人,略带疑虑的目光落到沧王身上,勾唇轻笑道:“承言。”
  众臣纷纷敬酒,容妆添酒,清缓流淌,待收回酒壶之时,远眺向朝臣方向,见容策威凛端坐。
  今日乔钺特许元旖可参见夜宴,所以,此刻元旖即坐在位离乔钺不远处,盈盈的笑对乔钺道:“臣妾愿皇上长乐未央。”
  乔钺勾唇轻笑,抬手举杯示意,一口饮下。
  容妆用余光瞥着元旖,见元旖一直盯着乔钺,那目光越发脉脉含情……
  神思悠远间,酒杯满溢,渌酒蔓延于桌面。
  乔钺见状,瞥了一眼容妆,目光微含不悦,容妆忙避开,扯过一旁的素帕擦拭。
  宴后夜已晚,乔钺特允祁王与沧王夜宿宫中。
  容妆随乔钺回到宣裕殿。
  乔钺喝了太多酒,原细白的脸上泛着微红,似已有些醉意,步伐恍惚。
  容妆扶着他进了寝殿,为他褪下玄黑九龙朝服,单薄的里衣柔软细腻,不经意拂过的触感如丝如玉。
  容妆凝视着他的面容。
  许诣突然进来道:“皇上,谨嫔娘娘来了。”
  容妆退后两步,乔钺神思恍惚,颤坐在红木椅上,抬手扶着额头,闷哼了一声,许诣离去。
  元旖迈着碎步进了寝殿里,扫了一眼容妆,又看向乔钺,对容妆冷淡道:“你下去吧,皇上这里有我侍奉。”
  容妆微微垂眸,斜睨一眼乔钺,道了一声:“是。”缓缓退出殿内。
  夜色寒凉袭人,容妆迈着缓步回到寝阁,心下沉闷,遂系上宝蓝披风,出去散心。
  西风拨乱青丝,月洁星渺,夜深俱静,寂寥如斯。
  重重殿宇阔深,隔尽冷暖人心。
  容妆拢紧了披风,抵挡无孔不入的寒冷,不知不觉走了很远。
  再往前面是胭脂台,那低台呈圆状,一圈皆无围栏,占地不大,台面是一层胭脂薄玉,故得名胭脂台。
  离玄景宫并不远,原本是设为饮茶之地。
  宫闱有传言说,先帝初登基年少时,曾有一个舞姬,夜里在此起舞,遇到先帝而得幸,一跃成为嫔妃。
  后常有女子效仿,渐渐的就变成了翩舞之地。
  只是在两年前出了事情之后,便再没人敢夜里来此,更遑论起舞。
  容妆知道,这不是传说,只是过了太多年,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极少了,便渐渐被人误为传说了。
  那个舞姬就是先帝娆嫔,生下唯一的公主‘乔觅薇’的嫔妃。
  愈渐接近,容妆诧异的停下步子,那台上——竟有一白裳女子起舞。
  一袭单薄的白衣,格外醒目。
  容妆眉头蹙起,再度迈开步子走上前,在宫里,若说白色作为点缀可以,但像此人这般从上到下尽是素白,那是犯了忌讳的,且是大忌讳,谁竟敢会如此明知故犯。
  无曲无歌,只是她孑然一人,清影独舞。
  舞姿算不得上佳,但好在身量纤细轻盈,一旋转一颤动间皆是灵动之气。
  一条白菱纱绕臂旋舞,浓重的月华洒落在她周身,白衣蹁跹,三千青丝飞舞,水袖流风,翩然间恍若谪仙。
  容妆离她越来越近,直到那女子……
  渐渐停下舞步,怔在原地与容妆两两对视。
  竟是她——乔觅薇。
  乔钺登基后封她为长公主,号毓仪,也是本朝唯一一位长公主。
  不远处有一小潭,周围由各色碎石堆砌围着,此潭是为在胭脂台观景而凿的,此刻潭水成冰,呈灰白色,若在夏日放入花鱼,着实是好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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