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署令照旧一天来一回,接生的产婆已经都在永安宫里住下了,产室和各种用品都每天检视一次。
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那最后一件事确实让谢宁十分感动。
林夫人再一次进宫了,并且这一次是陪她待产的,直到她分娩之后还可以再照顾她些日子。
谢宁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您不是已经回去了?”
“傻丫头,我一直住在京里头。”林夫人爱怜的替她把领子抚平:“你身边一个家里人都没有,我怎么放心得下?反正来都来了,要是不等你生了我就走,回去你舅舅非得跟我急。”
谢宁笑出了眼泪:“舅舅哪有那个胆子。”
“那我自己也说不过去啊,回去了别人问你家娘娘生了没有,生的是男是女啊?我说我不知道,没等她生呢我就回来了。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啊?”
谢宁这回是跟着点头了:“是说不过去。”
林夫人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舅舅那人你知道,没了我他连该穿什么衣裳都找不着,我一离家就是这么些天,不知道他的日子乱成什么样了。”
“还有表嫂呢,表嫂挺能干的,一定能安排妥当。”谢宁这话说的有点心虚。表嫂是挺能干的,可是再能干也没法儿把公公照顾的无微不至。
谢宁赶紧岔开话,让青荷她们赶紧给林夫人收拾屋子。青荷笑着说:“早收拾好了,皇上提前就吩咐过了,您要不要过去瞧一瞧,看还短些什么我们好添补上。”
谢宁扶着腰慢慢站起来:“那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皇上早就有安排,却没事先告诉她,大概是想让她意外的高兴高兴?
她确实很高兴,简直是心花怒放。
给林夫人收拾的屋子当然就在永安宫里,窗子很大,屋里各种陈设一样不缺,看得出来虽然只是做暂住之用,却一定足够舒适。这是皇上吩咐的,也因为谢宁与林夫人情同母女,所以永安宫的人可以说是十分用心卖力的办好了这件差事,并且打算接下来林夫人在宫里的日子都要尽量伺候讨好她。
原先宫里人都说谢美人运气好有了身孕皇上才这样看重她。但是再往后就不这么想了。之前也不是没有其他人有孕,但从没有哪一回皇上象对谢美人一样爱重的。旁的就不说,只说谢美人有孕之后,要换在旁人身上,那皇上肯定不会再留宿了。可是谢美人这儿偏偏反其道行之,皇上留宿的日子反而更多了。宫里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咒她,说她是狐狸精,自己都怀上龙种了还霸着皇上不放。旁人盼着雨露均沾难道过分吗?
所以皇上对谢美人的宠眷不单单是因为她的身孕。若是她渐渐让皇上觉得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皇上一定不会隔三岔五的就来永安宫,甚至往往来了就不走了,几乎是每来必定留宿。连淑妃的堂妹那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都没法儿把皇上的心勾到延宁宫去,还说不是狐狸精?
谢宁和林夫人一块儿用了晚膳,皇上打发人来传过话,说今晚还会过来,所以林夫人用过晚膳就回屋了,谢宁一心一意的在等皇上。
今天晚上她特别的想见他。
心怦怦直跳,脸上也有些热热的。她觉得她有好些话想对皇上说,都快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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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上个月孩子就要生了的,但是因为过年期间种种不可控因素没能生出来。不过大家放心,这几天一定会生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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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桃子
自家主子很少在镜子前待那么长时间,即使没有身孕的时候她都不喜欢涂脂抹粉频频揽镜自照,可今天晚上实在有些不同寻常,不但用过晚膳了还换衣裳,重新梳了一次头,还在铜镜前待了半个多时辰呢。头发先是梳了个髻,梳好她又改了主意,改成了另一个样子。等这回再梳好,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又摆手说:“不梳了,放下来吧。”
这么改来换去让人无所适从,可不象平时的她。
青荷知道主子肯定是有心事,反正她今晚的活儿干的差不离了,哪怕这个头要再梳个三五回她也一样不焦不躁的慢慢梳,就是主子现在容易累,不可能再坐在这儿支撑一个时辰了。
最后她的头发还是象平时那样,一半挽起来用簪子别住,一半放下来散披着。这样既不会太随意,也不会顶着正经的盘发那样沉重。
接着就是挑衣服,幸好这回不那么折腾,谢宁很快挑中了那套藕荷色的襦衫,以及粉橘间色裙。在昏黄的烛光里头,这一身衣裳颜色淡而柔和,仿佛枝头正绽开的海棠花瓣,柔嫩轻盈,让人担心说话口气大一些就会被吹化了一样。
皇上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个人,走到宫门口,他停下来招了一下手,白洪齐赶紧上前一步,把一只包着蓝绸布还贴着一张明黄签子的提篮递到他手上。
一看这签子的样式就可以明白这是贡品,一般签子上会写着果品名以及某地敬献的字样。
皇上提着这么个小篮子悠然迈进了门。
看见谢宁倚门而立等他的时候,皇上并不意外,甚至有那么几分得意。
他事先没告诉谢宁林夫人留在京城,且近日就将进宫的消息,等的就是现在。
“外头风凉,要等朕也不用出来。”皇上亿把那只精致的的提篮递给她:“今天高兴吗?”
“高兴。”谢宁轻声说:“多谢皇上。”
她看看那只篮子:“这是什么?”
“是寿桃。”
“这时节就有桃子?”现在永安宫里的桃花还开着呢,就算树上能结出桃子来,那也至少还得两个月。
皇上说:“这种桃子就在冬天采摘的,这已经是最晚的一批贡桃了。”
把外面的裹布解开,就能看见这些在冬日里依旧水灵灵粉嫩嫩的桃子了。
青荷把桃子端下去洗过,再端上来的时候已经去了皮切成了一瓣一瓣的放在盘子上了。皇上取了一片,谢宁也拿了一片。
这种冬天的桃子她以前听说过,可是从来没吃过。
很脆,很甜,桃子香也浓,口感比春夏时的桃子要硬一些,吃着甘爽微凉,相当美味。
“这个凉,尝尝味道就行了。”
谢宁点头应着,可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一小块。
皇上其实也发现了她偷吃。有孕的女人终归还是有点小任性的。但是这么一小块,应该没大碍。
他看着她自以为没被发现的样子,忍着笑端起茶来遮掩神情。
在谢宁之后他当然也宠过旁人,但是和旁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没有和她在一起这样自在。她从不矫饰,一开始伴驾侍寝时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表情极其别扭,明明白白在脸上写着四个大字“言不由衷”。后来时间久了,她说的话就诚实得多。
他喜欢看她高兴的模样,还有,因为他为她着想做了什么事情之后,她谢恩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既想看到那时候她的真情流露,可听到谢恩二字又总是有点别扭。
好象他想听到并不是这两个字。
但总归是比在别的地方要好多了。其他女人都很擅长心口不一,哪怕是刚进宫才几个月的那些青涩且年少的美人,在这方面也大多都有着天生的能耐。她们的笑容里总是带着太多企图,话语中暗藏玄机,眼睛里闪烁的几乎全是野心的光亮。
和她们在一起,皇上只觉得无趣,不管对方多么千娇百媚。在她们眼里,皇上是谁都一样,只要穿着这身龙袍戴着冠冕,她们都会说一样的话,露出一样的笑容,做出同样讨好的举动。
但是谢宁不一样。
皇上就是能这么笃定,他知道她不一样。
“你穿这裙子确实好看。”皇上说:“等你生了孩子,天气也更暖和了,让人给你做一条百工裙穿。”
“那太奢侈了吧?”谢宁摇头:“穿着浑身不自在,不要了。”
“针工局的人巴不得揽个费难的活计好显本事,要是人人都象你一样省事,那她们该抱怨无用武之地了。”
简单的洗漱之后两人就上床安歇了。值得一说的是,永安宫的床比萦香阁的宽,且长。萦香阁房舍也算精巧,但格局就那么大,螺狮壳里做道场,样样都得跟着精巧起来。永安宫是正经宫室,寝殿宽敞,床自然也跟着宽敞起来了。
睡下大概没有多久,谢宁就模模糊糊的醒来了。
她觉得肚子有一点疼。
难道是因为那两片桃子,吃坏肚子了?
她撑着起身,皇上也醒了,青荷今晚值夜,过来服侍她起身下床。可是并没拉肚子的迹象,感觉不疼了就回来躺下,但没一会儿又觉得有点疼起来了。
她又起来了一回,还是没有什么。
反复折腾两回,皇上也披衣起身了,问她:“哪里不舒坦?传太医来看一看吧。”
大半夜的谢宁不想折腾的人仰马翻的,她摇头说:“没觉得有什么,先睡吧。”
这一回再躺下倒是多睡了一会儿,可能确实是困了,一直到天有些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又醒了。
这一回肚子疼的和前几回不一样了,疼的厉害起来了。
谢宁这才慢一步的想到,她这不是吃坏肚子,她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