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稳着点儿啊,这一套茶具是娘娘给的。”
方家大嫂赶紧把茶放下了:“这是哪家的规矩?这不是把人晾起来了吗?”
这其中的区别她还是明白的,只有个名头儿手里没有实职实权,那不跟墙上贴张画儿一样吗?只能看看,半点用处没有。
“朝廷就是这个规矩。”方安月跟她嫂子解释:“嫂子你想想,这天下的好事儿能都让你一家占了吗?宫里又有娘娘,外面又有实权,那别人能服气吗?这要内外勾结做起祸来,不管是祸国还是害民,那比旁人危害更毒。”
方家大嫂也能品过这个味儿来,可是天下人都是这样,事情放在别人身上那是恨不得别人一分便宜也别占,放到自己身上就难免贪心不足了。这么说来,幸好娘娘不姓林,这倒是件好事。林家能得着娘娘的照拂,还不用象姓谢的一样避讳。
“说起来,娘娘的父母亲都是早早过世了吧?谢家是不是没什么人了?”
要是谢家有人,那娘娘也不会在林家一住十几年啊。
方安月冷笑了一声:“怎么没有,谢家人多得是呢。不说别人,娘娘的亲祖母还活得很康健,叔叔婶婶也是一大把,比林家人丁还兴旺。”
她进门之后,关于贵妃过去的事情陆陆续续也就都知道了。
至于谢家人的人品,旁的不说,单说他们为了昧下原属于谢宁的那份儿家业和嫁资,把人塞进选秀名单里头,就知道那是一家什么货色了。要不是因为顾忌林家找麻烦,保不齐娘娘的境遇更惨,卖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有可能。
再说,当年要不是谢家人逼迫,谢宁的生母也不会抱着女儿只身投奔娘家了。
方家大嫂听到这些事儿,就全明白了。她在人情世故上头经的见的比小姑子要多,知道这人丁兴旺固然是好事,但是也一样,人一多了是非就多,就算亲骨肉之间为了几个钱,比外人还要狠辣无情。
“可外人不知道这些啊,他们只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娘娘要真有荣显于天下的那天,谢家人还不都跟着鸡犬升天?”
这种事情想想都让人觉得糟心。有仇人不怕,可是这些人偏偏又是血脉至亲,你打不得也杀不得,他们害你算计你,待你富贵了又要过来沾光。
方安月琢磨着,得跟林夫人商量商量,能想个什么法儿,别让谢家人这么恶心人。那些人贪心不足的,借着娘娘的势还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恶事,这黑锅可别到头来全让娘娘背了。
送走了方家大嫂,方安月去寻林夫人说话时,这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家里已经打发了几拨不请自来的所谓亲朋故旧了。不年不节的,这些人突然赶在这会儿过来,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只不过除了方家大嫂来的早,顺顺当当的进了林家之外,其他人林夫人一个也没有招呼,只说家里老爷们都不在,把那些人都打发了。
方安月有点儿迷糊。
权势是那么好的东西吗?这些人就象闻着腥味儿的苍蝇一样扑了过来,要是让旁人看见,保不齐觉得这立后的事儿就是自家心热,串连生事。
方安月这会儿终于觉得这立后并非一件好事了,远远望着宫城的方向,替身在深宫内的贵妃担忧起来。
说是娘娘,才不过刚过二十岁,在那么个地方,没有一个亲人伴着,有事想寻个商量的人都寻不着。
别人看着皇宫想的都是那里有多富贵,可林家人看着那里却时常面带忧色。旁人看见的是贵妃的人前显贵,可是林夫人他们平时说起来,对娘娘总是牵肠挂肚,忧心她独居深宫的不易。
方安月扳着手指算算,娘娘进宫到现在六七年了,前头几年完全无宠,那时候她一个小姑娘怎么熬过来的?背井离乡,举目无亲。说是成了皇上的后宫却又不曾承宠。那些人眼红嫉妒之前怎么不先想想娘娘之前过的什么日子?
而谢宁这会儿站在窗前,朝远处天际遥望,也正在想着宫墙外头的亲人。
听说入冬后大舅舅病了一回,还听说小舅舅又出京去了。她能见着大舅母小舅母,能见着未成年的侄子侄女儿,可是两位舅舅就很难能见着面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好不好……
☆、三百八十五 游玩
林敏晟从学堂出来,看着门口挤挤攘攘的同窗们在那里说笑,没有赶着往外出。他倒不是怕和人挤,而是不想再添什么麻烦。
原来林家商量的是请夫子来家里坐馆,后来祖父又改了主意,送他来了官学。
官学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从六七岁大的孩子到二十多的,有那一心向学死读书的,也有根本就是游手好闲点个卯就跑混日子的。每天散学的时候,这门口热闹非凡,呼朋引伴的,寻衅挑事的,了结“恩怨”的,巴结奉迎的,一出接着一出,不用去戏园子都看够了。
林敏晟进京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进了官学这几个月,经的见的简直比他过去活的年月加起来还丰富精彩。原来他还纳闷为什么祖父送他出来念书,现在他已经隐约明白了。
有些东西人人都要学会,不学会就难以在这世上立足,但这些东西不是书本可以教给你的。
林敏晟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打他进了学堂之后就有不少人往他跟前凑,想和这贵妃的侄儿套交情,林敏晟谨记祖父和父亲的教导,一点一点学着自己应对。
虽然到现在也没过什么大的岔子,待人接物远比以前圆融熟练,只是他十分厌恶这些人,书上说的趋炎附势,踩高拜低,口蜜腹剑,在这些人身上他都见全了。
等了一会儿,听着门口动静小了,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收拾东西出来。进学堂是不能带随从小厮的,林家每日打发人接送他,这会儿想必车已经到门外头了。
官学也是老房子了,且年久失修,一下雨山墙处就渗雨,时间长了屋子里总是一股霉味儿,一出了屋,太阳晒在身上,让人觉得整个人都被晒的暖和起来了。
他到了门口,用手挡着额前的的阳光,想看看自家的马车停在哪里,冷不防听着有人喊了一声。
“林敏晟。”
他愣了一下,左右看看,街对面又有人喊:“林敏晟,这里,这里!”
他往对面看,官学前面这条巷子不象京城其他地方那么热闹,大门正对着一面粉白的高墙,墙根下停了一辆青布蓬车,有个人正从车窗里半探出身子,朝他一边喊一边招着手。
林敏晟眨巴眨巴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眨完眼再仔细看,没有错,喊他的人虽然穿着一身男装,但分明就是玉瑶公主啊!
可公主怎么会突然出了宫,还跑到这个地方来找他?
见他还不过来,玉瑶公主看样子是不耐烦了,要下车过来。
林敏晟赶紧加快脚步,一溜小跑穿过街道,跑到了马车跟前。
玉瑶公主嗔怪他:“喊你一声两声你都不应,耳朵搁家里没带出门啊?”
虽然说话是嗔怪,可是她眉眼弯弯,嘴角上扬,一看就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啊?”
“不是,你一个人出来的?”
玉瑶公主摇头:“和皇兄一块儿出来的,不过他有点别的事情,我就过你这边来了。”
林敏晟转过头就看见离马车不远不近的地方有几个穿着便装,但一看就不象寻常人的护卫守着,见林敏晟的看过来,其中一个象是领头的还微微颔首为礼。
总算她不是一个人跑出来,林敏晟这才松口气。
“那你怎么来这边了?没去家里?”
“我知道你这时候下学嘛,就过来了。”玉瑶公主笑眯眯的说:“你也饿着呢吧?咱们去下馆子呀,我请客,不用你掏钱。你信里提过的烧羊蹄儿,肉夹饼,胡辣汤,咱们今天都尝尝。”
林敏晟哭笑不得:“你就奔着吃来的啊?”
“才不是。”玉瑶公主掀开车帘示意他上车:“咱们先去吃好吃的,我还想去看看你说的老校场、还有湖口亭那些地方,赶得很呢,你别耽误功夫了,回头来不及玩怎么办?”
林敏晟没办法,一边往车上爬,一边说:“那我也得跟家里说一声,不然祖母和母亲中午不见我回去要着急的。”
玉瑶公主得意的说:“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已经让人去和林夫人说了,说你晚饭前就回去,她们才不会找你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林敏晟还能说什么?这就舍命陪公主呗。
两人书信往频繁,但是见面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
她要吃,要玩,林敏晟肯定得陪着。吃的好说,恰好都在他学堂附近不远。玩的地方就远了,老校场和湖口亭都在城北面,已经出了承明门了,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是午时,要在晚饭前把这两个地方都看过,那真得快着些才成。
中午吃的这几样儿东西,玉瑶公主在宫中都没吃过。市井间的东西,价钱也便宜,御膳房呈膳时可不会把这些呈上去。玉瑶公主把林敏晟信里提的都点了,结论是羊蹄筋炖的倒是很酥烂,胡辣汤太辣她只喝了一口就直吐舌头,肉夹饼端上来之后,玉瑶公主拿起一个来看看:“为什么叫肉夹饼?这明明是饼夹着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