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根本顾不上那些,一碗饭没用多久就全进了肚子。唐红儿把筷子撒开,捧着碗贪婪的舔了又舔,把仅剩的饭粒也舔净,才把碗放回原来的位置。
唐红儿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被关进来多长时间了。要是按照一天送两次饭来推测,至少应该有三四天了吧?
唐红儿在昏暗中重新坐下来,本能的蜷起腿,把自己缩成一团。
女儿节那天夜里她待在自己屋里,外面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让她的心里也没来由的有些着慌。
除了惶恐,还有更多的懊恼。
她没想到贵妃除了受了些许惊吓,竟然算是毫发无伤。
只让她受些惊吓有什么用?在唐红儿的心中,就算不丧命,至少也要弄掉她肚里那块肉吧!说不定一个碰巧,一尸两命……
她一想到贵妃就没办法心平气和。
才刚才入宫的时候她就打听着有这么一位得宠的谢美人,当时她住在掖庭宫,谢美人就住在不完处的萦香阁,还想着能不能拉一拉关系,得到些提携照顾之类的。
可是谢美人对人冷淡之极,不管她如何讨好都不为所动,从来不给旁人一丝机会。也不知道皇上到底看中她什么,单论容貌,唐红儿自问也不比她差。要论才学,唐红儿虽然不能填词作赋,但是她会弹琴,能歌善舞,这些都是她的本钱。
但皇上只召过她一次,而仅有的那一次,她还只是伴驾,并没有能够侍寝,那一天她打点起精神,争取要让皇上一次就被她迷住。结果晚膳时分皇上就让人将她送了回去。
那天皇上照例是同谢美人一起用的晚膳,晚上也是谢美人伴驾。
唐红儿恨的眼都要出血了,感觉自己的脸面被谢美人撕了下来踩在脚底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再没被皇上记起过。
宫里和宫外不一样。在宫外她漂亮,机灵,嘴甜,人人都说她好,人人都喜欢她。可是在宫里,她有的这一切全都不稀罕,身边象她一样的人一抓一把。
所以反而是谢美人那样嘴不甜也不算机灵的反而让皇上看中了?
唐红儿一天一天看着镜子,看着镜子里映出来自己如花一般的容貌,她先是感到骄傲,又是一阵自怜。再好的容貌也不过就三年五载,她很快就会老去,年华空逝。在宫里有宠才有一切,没有皇上的宠爱那就什么都没有。
不不,她不想就这样在宫里变老,枯萎。
想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只有想办法将谢贵妃这个碍脚的石头搬开。她不象身边的人那些人一样无能。就象白美人那样的,只会等。可是什么也不做只是被动的等待,皇上是不会注意到她的。再说,要等多久呢?如果皇上一年不厌弃贵妃,那就等一年?如果十年不厌弃她难道就等上十年?十年之后她都熬老了,到时候自有比她更年轻水灵的美人进宫来。
别说一年了,就是一个月她都觉得太长。
唐红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到眼下这步田地。在她想来,她什么事儿也没做过啊,手上干干净净。她既没有给贵妃下过毒下过药,也没有推过、撞过贵妃,甚至在宫宴的时候,她的位置因为两人地位悬殊的关系,离贵妃足有八丈远。
怎么着也不应该把她给锁了啊。
刚被扔进这间不见天日的黑牢里,唐红儿又是吵,又是叫,踢打着牢门,说自己冤枉,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说要见皇上。结果……
她被关进了一个囚笼里。
那个笼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做出来的,窄得坐不下,矮的站不直,唐红儿也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等到终于打开笼子被放出来的时候,唐红儿一下子就瘫了,她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是被人拖出来的出来,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笼子。
便溺都在身上,涕泪糊了满脸,
那些人没打她也没骂她,或许是懒得花这些力气,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笼子,唐红儿就彻底老实下来了。
她一直想着,有人来审她的话她要如何说,如何替自己辩白,同这件事情彻底撇清。
对这个她有信心。她确实什么也没有做过,那些人想要拿她入罪除非凭空捏造些子虚乌有的罪证,可皇上又不是糊涂人,不会任由底下人这样胡作非为的。
可她一直没有等到人来问她话。
黑牢里见不着天日,度日如年,唐红儿之前一直不知道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她也宁愿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这地方。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她心里就越怕。她怕自己真糊里糊涂的丢了小命,怕自己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还没人知道。
她忽然抬起头来。
好象听到了什么,但是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墙太厚了,也许是因为声音很远。
她好象听到了女人尖锐的喊叫声。
她知道这里应该也关了别的人,但是她不知道那些人关在哪里,也不知道那些同样被关着的人身份。
好象确实有人在叫,声音听起来十分凄厉。除了惨叫,好象还有些含糊不清的话语。象是一串诅咒,又象是不断的求饶。
唐红儿怕的要命,她想,难道是有人正在被刑求拷问?是什么人?
可是任凭心里有再多疑问她也不敢冒然的打探,生怕接下来遭罪的就变成她自己。
☆、三百零五 盘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唐红儿才担心自己会不会如刚才听到的那人一般受罪,就有人朝这边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吓得气都不敢喘,拼命往后缩,似乎以为这样旁人就看不见她了。
这样显然只是掩耳盗铃,半点用处都没有。
栅门上的锁被打开来,两个人直接进来一人架起唐红儿一条胳膊往外走。唐红儿吓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两条腿软软的耷拉着,被人一路拖行。
这一刻她再没有什么侥幸的想法,也不再以自己这个小小才人的身份为傲。在这里,那些人能主宰她的生死。
他们甚至不把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更别说把她当做皇上的嫔妃,当成主子来敬重。
眼前亮了起来,她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里并没有什么血淋淋的铁鞭夹棍和拶指之类,屋里头点了几盏灯,有书案,有木椅,靠墙的架子上还摆了些书本卷轴,看起来就象一间再平常不过的书房。
唐红儿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吓得过了头,看花了眼。
等确定自己没看花眼,她也丝毫没敢松口气儿。
这屋子看着寻常,但放在眼下这个时候,眼下这个地方,就一点儿都不寻常了。
不但不寻常,还让她感到极度的恐惧。
唐红儿夹紧了腿,不然她只怕又要失禁出丑。
屋里书案后坐着一个中年太监,生得干瘦,看见唐红儿之后,倒是抬起头来冲她一笑,那一笑显得慈眉善目,毫无凶厉之气。唐红儿却本能的感到一股比先前更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腿夹的更紧了。
“这是唐才人?才人请坐。”
唐红儿可不敢坐,但是她也不敢跟对方顶着来,对方说让她坐,她倘若不坐,那岂不成了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唐红儿手脚都不大听使唤,勉强撑起身子,斜坐在椅子上,裙子下的两条腿简直抖如筛糠。
“来人哪,怎么不给唐才人上茶?”中年太监象是忽然发现唐红儿面前空空的一般,朝外头吩咐了一声。
结果片刻功夫之后,真有人端了一盏茶进来放在她面前。
唐红儿恨不得躲到椅子后头去,她看着那普通的白瓷茶盏,就象看到了一杯鸠酒,一条白绫一样,充满了恐惧。
“才人老家是棣州吧?”
唐才人象木人似的点了点头。
“才人家中有几口人?可有姐妹兄弟?”
唐红儿觉得这些看似闲话家常一样的问题,其实象是一根一根的绳子,已经绕在了她的脖子上,越收越紧。
果然问过几个不要紧的问题之后,那个太监仍旧和和气气的问:“听说才人进宫时,与杨萝十分要好?”
唐红儿满心里都在防备着对方盘问她关于清风台节宴的事,却没想到对方口中突然蹦出了杨萝二字来。
这两个字平平无奇,却象一根针一样刺得唐红儿险些就失声叫出来。
杨萝!
这名字可能宫里没有几个人记得,可是唐红儿却绝不可能忘掉。
杨萝就是那个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一夜未归,死在萦香阁以东那个井台边的美人。
杨萝死的无声无息,她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也没有中毒,最后公公和潘尚宫他们也只说,杨萝是自己违犯宫规私自在夜间出门,最后因为她衣衫单薄,所以才在隆冬酷寒的室外冻毙。
听到杨萝的死讯时,唐红儿确实有好些日子都惶恐不安。可是她跟自己说别怕。没人知道她怂恿过杨萝,也没人知道杨萝偷偷溜出掖庭宫是她给把门望风通消息。
她也没想到杨萝会死。
她只是想着……想着一批进宫的人里,拔尖的就那么三两个人。一个当然是她自己,另外就是杨、赵二人。
谁能够先得到皇上的宠幸呢?
她真没想过杨萝会死。她只是想着,杨萝身子本来就不怎么结实,要是再溜出去冻个半夜,肯定会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