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您没事儿吧?”
林伯鞠微皱着眉头,手按着腰低声说:“可能扭了一下,没大碍。”
可白洪齐却不敢怠慢,赶紧过去跟皇上回了一声,也把林伯鞠扶了出去,赶紧着召太医来诊治。
好好的朝会被闹成这样,后头多半个时辰几乎人人都没有心思在正事上了。
有人想,侯御史这是吃错药了?以前也没见他有这死谏的硬气啊?莫不是后头有人怂恿?
这么一想那可怀疑的人就多了,思绪发散的没边没沿。
还有人想,侯御史算是完了,可他这是自作自受,没人想替他求情。若是一个有用的的同僚,或许还有人想伸手拉他一把。可是眼见着侯御兄简直不可理喻,就算替他求这个情,他这种人会记着还人情吗?再说他不可能有什么前途了,在他身上多花一分功夫都是白费功夫。
白洪齐则是捏了一把冷汗。
真让他撞死了,这事儿就大了。皇上从登基到现在,这间大殿里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这种黑心烂肺的贱种,他的一条命在白洪齐看来还没有一张纸的份量重,随便他爱死哪儿死哪儿白洪齐都不在乎。
可这人这么一折腾,这是要往皇上脸上抹黑啊!公主和他有什么仇?
等一等……
白洪齐想了想,侯……侯家,好象明寿公主当年祸害的人家里头,就有姓侯的吧?
这一时间白洪齐也想不出头绪来,毕竟明寿公主实在作恶太多了,赵钱孙李周武郑王的没准儿能凑全一部百家姓。
正因为她仇人太多,所以她谋逆事败被擒之后,宗室与朝臣们众口一辞必要皇上将她诛杀。若不是为了顾及皇室颜面,再加上明寿公主又是女流之辈,没准那些人还会请求皇上公开将她处刑,搞个什么腰斩凌迟之类的以平民愤。
可这……明寿公主是一回事,怎么能把对明寿公主的仇移到玉瑶公主身上呢?
真他娘是读书读傻了!
外头事情到了这一步,谢宁却没听着一点儿风声。包括林夫人进宫的时候,都没说起这事儿。林伯鞠被撞的不算严重,但是腰确实是扭着了,这几天都没下地活动。林夫人特意今天进宫来,也是因为不放心谢宁才来看看。
结果永安宫里风平浪静,谢宁对这事儿毫不知情。
☆、二百八十四 消息
林夫人暗暗松口气。
皇上想事情自然周密,永安宫里风平浪静,一点儿异样都没有。从这儿就能看出来,后宫现在不比以前了,前一次林夫人来照料谢宁分娩时,临产时都能让人做手脚,永安宫简直象个四处漏风的大筛子,现在可不一样了,紧密有如铁桶。
“这一回会在什么时候生?”
“应该是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谢宁摸了摸肚子:“这一回觉得和上一回不一样,好象比上回要老实。
因此谢宁觉得,这一回说不定是个女儿。
李署令也没有给她准话,只说诊脉觉得这一胎也很结实,不象上一次,很有把握的认为怀的是皇子。
公主也很好啊。
可林夫人现在对公主二字也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
公主也不是不好,不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嘛。
可是女子活在这世上实在不容易了,都说公主是金枝玉叶,世上女子论出身再没有比公主更尊贵的了吧?可是做公主就真的舒坦了吗?林夫人听丈夫说昨天朝堂上发生的那事,好险没有破口大骂。
这世上就有一等人专和女人过不去,女人做什么在他们眼里看起来都是错处,最好一个个都是聋子哑巴,身上再绳捆索绑,除了乖乖听命别的都不会,那才叫他们放心。
当初惪王也谋逆,可是宗室中有不少人还替他求情恳请皇上免他一死。难道惪王杀的人真比明寿公主少?可是同样的事情明寿公主做了,就成了千夫所指,人人欲杀之而后快。
不过就因为明寿公主是个女人罢了。
林夫人注视着谢宁隆起的肚子。
若是可以,还是再生一位皇子吧。
公主实在活的不易。
再说,谢宁虽然已经是贵妃,但是再有一位皇子,她的地位才会更稳当。
林夫人爱怜的看着谢宁。
因为闷热,谢宁的鼻尖上渗出一粒粒细小的汗珠,面庞透出红晕,耳垂上面一粒莲子米大的珍珠坠子正前后微微打晃。
虽然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林夫人却觉得谢宁是在进宫后,身上才发生了脱胎换骨似的变化。
她已经习惯了宫中的生活。
这让林夫人既感到欣慰,又有些失落。
“等过了中秋,我就再进宫来。”到时候谢宁就快要生了。
谢宁微笑着点头。
今天夏天热的反常,简直让人喘不过气。玉瑶公主穿着一件绣满了桃花与蝴蝶的窄袖罗衫,身旁郭尚宫拿着一把扇子正在替她一下一下的扇风。
玉瑶公主正和甘熙云面对面坐着摆弄一个如意锁。这锁据说有九道机关,共上百种不同的解法。玉瑶公主脾气急,几下解不开就不肯再下功夫了。甘熙云脾气要比她好得多,耐心琢磨了一会儿,终于将锁解开了。
天气太热,李璋前日就中暑了,这两天没有进宫,乔书英也已经出宫了,陪伴玉瑶公主时间最长的,还是只有甘熙云一个人。
两人在屋里看书,习字,打发午后漫长而酷热的这段时光。好不容易看着太阳下去了,玉瑶公主跳起身来,拉着甘熙云的手说:“咱们去园子里逛逛,看看莲蓬结出来了没有。”
郭尚宫连忙吩咐宫人撑起伞跟随。虽然太阳落下去了,可是外头青石板地被曝晒了一天,热气蒸腾,玉瑶公主一迈出门,迎面一股热意裹挟上来,汗一下子就淌出来了。
郭尚宫试着劝她回去:“公主,天还热得很,不如打发个人去看一看就是了,您要是真也中了暑,皇上和娘娘该多担心啊。”
可玉瑶公主要是能被劝得住,那也就不是她了。
郭尚宫拦不了,只好向甘熙云使个眼色。
甘熙云微微颔首,她明白郭尚宫的暗示。
在议政殿侯御史要死谏这回事,郭尚宫自然是知道,连带着甘熙云也是知道的,就连大皇子,这事也听说了一二。
被牢牢瞒住的也就是玉瑶公主和谢宁二人。
玉瑶公主自然不必说,皇上不愿意这种事情污了女儿的耳朵,也不觉得她去一趟南苑书房就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天大罪过。
对于一些不可理喻之人,何必正经当做一回事去郑重对待?反倒平白长了对方的志气。
大皇子对这事起先是有些不安,可是随着事情渐渐发展,在听到侯御史想触柱死谏之时,胸口一股怒火就止不住的蹿了起来。
这是幸好他没有死,若他真死了,旁人该如何议论父皇,又会如何议论玉瑶呢?明白人还好,可是不明究里的人,说不得就要把这条人命算在玉瑶公主和皇上的身上。
玉瑶公主这才多大?凭什么就要背上这样的骂名?皇上也更冤枉,如此宽容大度,却要担上逼死忠谏之臣的恶名。
因为这事,大皇子这几天对玉瑶公主格外细心体贴,还托人从宫外给她淘换了一些宫中不常见的新奇玩意儿。
甘熙云亦步亦趋的跟着玉瑶公主,一刻也不敢放松。
在永安宫里,想瞒下消息容易。但是出了永安宫就难保了。万一遇着什么人,该说不该说的让玉瑶公主听见只字片语,那说不定要出乱子的。
幸好这个时辰御园里并没有什么人,玉瑶公主拉着甘熙云在池子边看了会儿莲蓬和金鱼,又要去假山上头的小亭子里乘凉。
郭尚宫到不比年轻人了,跟着跟着就落在了后头。
玉瑶公主三步并做两步登上了亭子,迎面吹来的风总算带了股凉意。
“快过来,这里凉快,咱们在这儿歇一歇再回去。”
甘熙云笑着应是,把帕子展开铺在石凳上,才和玉瑶公主一起坐了下来。
风吹得亭子边的绿竹叶沙沙作响,玉瑶公主笑着指给甘熙云看:“喏,那边是碧玉池,从这里看是不是象一块碧玉?”
甘熙云笑着点头:“是很象。”
从这里看碧玉池确实象是一块深碧色的玉石镶嵌在御园的葱郁草木之间。
“我还记得初冬的时候池子边有许多水鸟……”玉瑶公主说着说着就怔了。甘熙云唤她:“公主?”
玉瑶公主回过神来,指着前头说:“我们到那里看看。”
郭尚宫慢了一步,等她到亭子边的时候,玉瑶公主和甘熙云又已经走到前头去了。郭尚宫心里嗳哟一声,寻思这双脚今天纯当不是自己的了,早晓得公主要爬高上低,应该换一双厚底的鞋子出来才是。
她扬声唤:“公主,公主,不能走远了,娘娘那里要传膳了。”
远远听见甘熙云答应了一声,郭尚宫缓过一口气来,赶紧再往前追。
绕了两个圈儿郭尚宫才找着她们两个,玉瑶公主头上沾了一点灰,袖子上也脏了一块,象是青苔,郭尚宫吓了一跳,赶忙问:“可是摔跤了?”
“没有摔。”甘熙云解释说:“我们钻了假山石洞,蹭上了一点。我鞋子上也脏了。”
郭尚宫把玉瑶公主从头到脚看过了,确定只是脏了衣裳人没有伤着,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叫玉瑶公主回去。